我一人沿公路行走,这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来的时候从来没发现如此遥远。我没有休息,没有吃东西,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偶尔有车队经过,目光疑惑地看着我,还有好心人愿意带我一程,我委婉地拒绝了,我此刻只想独自一人。
有时我杀了魔物,像疯了一般地发泄,有时一个人抱着头哭泣,我想到铁塔对我平日的关心,想到那个给我家一样温暖的队伍,竟然是我亲手毁掉这一切,还伤害了他们所有的人。而铁塔,他与雌狮和他妻子的爱恨情仇还未开始,就已经消逝在风中了,他一切都已经不在了,雌狮她们又会有多么难过。
有时我感觉这像一场梦境,我还是无法接受铁塔已经永远不再的事实,记忆中昨天我们还一起聊天,他弹着吉他,梦想去听刘均的演唱会,给我介绍他喜欢的音乐。他为什么会死了呢?他在我记忆里是那么鲜活。
但一切都变了,孤身一人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明。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止不住哭泣,我举目望去,一人高的杂草将一切围绕,没有人,甚至连动物也不曾有。这平日里可爱而自由的森林景色此刻都变成了寒冷的地窖。
我跌跌撞撞走了三天走到钢铁城的城门,守门的士兵见到面目可憎,满身血迹的我,大气也不敢出。走在城市的街道上,热闹繁荣和我完全无关,甚至感到有些嘲讽。行人看到这样打扮的我,纷纷远离,不敢靠近。回到龙海小区,姚灵正在家中学习魔语笔记,见到我这个模样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与你无关。”
我的语气深深刺痛了她,她难以置信看着冷漠的我,但我不是故意对她如此,只是我现在谁也不想理,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愣了两秒钟,泪水一瞬间从眼眶中流出来。她忍住哭声收拾东西。
“你要干嘛?”我烦躁地说。
“你别管。”她挣脱了我。
“你能不能别闹了?我真的很烦。”
“你觉得我烦,好,我走,就再也烦不到你了。”
“这和你没关系。”
但她显然听不进去我的任何话,就算听见,恐怕此刻也难以理解,她心中只有被排挤的委屈。
我追了出去,不停在她耳边挽留,不停说着解释的话,不停认错道歉,但越是这样,我的内心愈发苦闷,我能够理解她,被心爱的人如此对待当然是不公平的,这是我的错。但谁能够理解我,谁能明白我的心情。爱情并非万能,至少想让两个人完全互相理解,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真的跟你没关系,我是有其他的事,所以才说话重了一点。”
“你知道你的语气是怎样吗?”她流着泪说。“充满了对我的不耐烦,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家里看着碍眼。”
“这里也是你的家。”
“不,不是。”她倔强地说。
“我是心情不太好才会这样,你原谅我吧。”我无奈地说着。
“男人对女人好不好不是看他高兴时的态度,而是心情不好时的态度。”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难道还对谁还有好态度吗?”我一直道歉,一直挽留,说过不知道多少句我错了,才终于让她心思安定了一些,明白了我并非是对她有任何不满,她还是决定先回家住两天。
她走后,我一人坐在大厅的地上,想着过去的一切,我已经不再流泪,内心只有烦躁与孤独。母亲也回到家中,她和邻居的大娘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
“怎么坐在地上,别着凉了。”
“我没事。”我勉强地说。
“快起来,你这一身怎么这样,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今天买了两斤排骨,给你和灵灵做红烧排骨吃,怎么没看到灵灵呢?”
“她想回家了。”我努力让自己语气平和一些,我感觉这现实世界与我格格不入,我的内心灰暗而痛苦,而这周遭一切却如同一场戏一样。
“妈,你先不用做菜了,我等下要出去,和朋友约好了。”
“你这孩子,让我瞎忙活一场,好了,你的事重要。”
我回到房间,脱下脏兮兮的作战服,看着镜子中那个陌生的人,这与记忆中我的相貌完全不同。他留着几天的胡子,额头上有一道竖着的浅浅的伤疤,脸上布满泪痕,爬满了人生经历的悔恨。我洗了澡,换身衣服,刮了胡子,穿上一件黄色外套便开车出门。我找到了离家最远的一处酒吧,要了十箱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喝酒。
明知道喝酒无法让我产生醉意,也不能给我任何安慰。但相比这冷漠的现实,它对我又友好得多。我一个人坐在最里间的座位,身边像仓库一样堆放着空酒瓶和尚未喝完的酒。这样的放纵让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我可以不用去思考我犯下的过错,不用去思考自己未来的打算,只用一瓶接一瓶的灌。
“即使喝完这些酒你也不会醉的。”一个悦耳的女人声音传来。我从脚下开始打量,看到一双精致的黑色高跟鞋,白皙而曲线优美的女人的腿,一席红色长裙,一张高贵优雅,仿佛赫柏女神般的脸。
“对不起,我今天只想喝酒。”我说。
“恰好我也是。”她的声音极为动人。
“那你自己拿一瓶吧。”
她随意从一箱中拿出一瓶,我帮她弹开瓶盖,她仰头灌了一口,露给我一个性感的脖颈。我喝多了酒,心中开朗了一些。
“你不太像来这里找乐子的那种女孩。”我说。
“那找乐子的女孩应该是怎样?”她好奇地问。
“最起码得有个纹身才行。”
“我也有啊。”她微微笑着,又调皮了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诺,就像那样。”我朝坐在吧台另一个方向的女孩瞥了一眼,女孩身穿着诱惑的黑色吊带连衣裙,锁骨下纹着一串看不懂的单词,正在和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亲密地交谈。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倒确实是这样。”她点点头。“可是我看你也不像经常在这里找女孩玩的那种人,而且应该有女朋友,至少曾经有。”
“答对了。”我有些高兴地和她碰了一下酒瓶。
“那你又怎么会想到到这种地方排解忧愁呢,酒可不是个万能的东西。”
“这,以前和一个朋友经常过来。”
“可是他现在不在是吧。”
我点点头,继续喝酒。她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但也仅仅是一个陌生的酒友。
“人总是希望多一些朋友,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一个新的朋友。”她笑意盈盈地说。
“你太漂亮了,我怕和你交朋友会做对不起我恋人的事。”
“哈哈。”她又爽快地笑了,在她身上,简直可以看见女人的千种姿态,还都是优美地那种。
“谢谢夸奖。”她高兴地又和我碰了一杯。
“不客气。”
“你知道酒这种东西对厄尔人来说是必需品吗?”她将酒瓶放在吧台上,大拇指在上面细微地摩擦。
“是怎样的必需品?”我问。
“他们永远在喝着酒,在路上,在家里,吃饭时,睡觉前,哪怕屁股后面有魔族追杀,他们也不愿放下手中的酒瓶。”
“何苦这样。”我感叹地说。
“是啊,何苦。他们的家乡已经被劣魔毁灭,整个族群都没有了希望,原先对他们来说酒是娱乐的饮料,现在是他们暂时从现实的痛苦解脱的良药。”
“这有些放纵了吧,总归是没有那么绝望的。”
“你说呢?”她微笑地看着我。
“确实是。”我又和她碰了一杯。
我们一瓶一瓶的喝酒,她的面容微醺,看上去充满了对男人的诱惑力。但我清楚她没有喝醉,我也没有。到了后半夜,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打起了她的主意,并让我滚蛋。我对此事并不觉得奇怪,只要是有基本审美的男人,都不能不被她的魅力所吸引。
“小子,这个妞借我一晚上,嘿嘿。”一个带头的穿着灰色背心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踉跄着说道,他的身后来有着一票造型时尚的年轻人。
“明天早上还给你。”他得意地笑了,像是被自己加上的这一句神来之笔逗乐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愿意和你聊天了吧。”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大概知道了。”我们继续喝酒,挑衅的几个年轻人被我们无视。
“妈的,我让你滚。”他企图一脚踢倒我的椅子。我在他扬腿之前一脚踢到他的小腿,他立刻抱着腿在地上打滚,虽然收了力量,但他这条腿已经骨折了。
“看来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我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打算结账。那几个混混慌张地抬着他们的老大走了。这样的打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里每天都是这样。
“算了,今天我请你。”她拦住了我,取出银行卡递给侍者。“难过的人总该还是有点特权的。”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你还是早点回家陪你的恋人吧。”
“谢了。”
我走出酒吧,胡乱地揉了一下双眼,夜晚的风吹到我醉酒的脸上,沁人心脾的凉爽。我没有打听她的名字,也不想和她有更多的接触。一个陌生人,竟然比我任何一个亲近的人理解我的痛苦,也许隔了一些距离反而更能清楚地看清一个人。我从那个灰暗的世界中挣脱,满怀信心地走向凌晨两点半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