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乎耗尽所有力气,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且跑得足够远后,易寒淅才停了下来。
她将顾恒扶在一棵榕树下坐下,放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忙问道:“你没事吧?”
顾恒看着眼前的她模糊的脸,想要努力聚起精神,却只觉得脑袋愈发疼痛,忽然一阵剧痛,顾恒眼前一黑。
“顾恒!”易寒淅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黑血,使劲拍打着顾恒,生怕他这一闭眼便是永远。
“你...轻、轻咳咳咳咳咳...”他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就又是一口黑血。
还好......这次没昏过去,顾恒努力平稳着呼吸,定眼看着易寒淅。
易寒淅笑着,轻抚着顾恒的后背。
两人这般对坐着,望着对方,一望便是半晌。
“这里离万花谷已经很近了,我扶着你,天黑前一定能到的。”
她说着拿起雪竹松和岷源,满是希望地拉起顾恒的手。
可没有意料中的温暖,顾恒慢慢地挣脱了她的手掌。
“易寒淅,算了吧。”
什么?她仿佛没有听清,不敢相信地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顾恒微笑地望着她,“你也看到了、咳咳......那些追杀我们的人。”
“那又怎么?”易寒淅蹲下握着他的肩膀,“我们已经甩掉他们了啊!”
“如果我还有救,他们何必多此一举。”顾恒冷静地说。
易寒淅的手无力地滑落,无助地闭上眼。其实早在林间碰上那伙人时,她便有这种预感,只是她一直都不愿相信。
“楚清歌本性不坏,她不可能下这种无解的毒药!”
说完,易寒淅愣了愣,苦笑一番,其实她自己都不信。
顾恒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尽力了,足够了。”
“说什么胡话!”易寒淅黑着脸甩开他的手,“我告诉你,要我放弃你,绝不可能!”
她说着也不管顾恒是否愿意,便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强行扶着他向前走。
“何必呢,反正都救不活。”
“闭嘴!”易寒淅吼道。
顾恒如她所说没再发言。他只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纤瘦的肩膀承受着他的体重,额间的汗水不断落下。
“万一你千辛万苦赶到了,等来的还是一具尸体,不是更失望吗。”
易寒淅没说话。
“这里离苍山好近,我们回去好不好?”
易寒淅还是没说话。
“我们才认识了多久,干嘛为我这么拼命,万一你以后遇到更好的呢?”
她阴着脸。
“算了吧易师姐,你已经尽力了。”
“顾恒,”她停下脚步,望向他,“你想把我丢掉吗?”
“我不是...”
“那就别说这种话!”易寒淅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向我发过誓的,你绝不会负我。”
誓言?顾恒忽然想到那夜两人相拥之时他说的那句话——
“天地为证,日月映心,我顾恒日后若敢负易寒淅,便肝肠寸断,不得好死。”
他苦笑,没成想,这会儿竟成真的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求求你,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哀求,心中好不是滋味,明明该道歉的人是他。
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温声道:“答应我,一旦事情有变,放弃我,逃。”
“好。”她嘴上说着,可心里却早就明白,她永远不会放下他一个人走。
万花谷位于滇中,由苏家万花堂发源而来,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自蜀中唐门覆灭后,万花谷跃然成为天下第一药宗。
万花谷隐于两山之间,因地形气候等原因,谷中常年云雾袅绕,似梦非梦,恍如置身仙境。谷外立一天然奇石,上刻到“万花谷”三字。
未至谷中,顾易二人便已嗅到一股奇香,清幽淡雅,虽浓郁却不致腻味。
跨过奇石,再行百余步,花香愈浓郁,却仍未见人,易寒淅不禁心忧起来。
眼见夕阳灿烂,红霞漫天,太阳即将落下青山,一座木楼终于现于眼前。
易寒淅急忙扶着顾恒上前,对着木楼前两个阍人道,“我等受万花谷苏大小姐苏雪嫣指引,前来万花谷求药。”
说罢,她掏出苏雪嫣所写的信,那两人接过信,只见信上印有万花谷苏家族徽,便点点头,指引二人进去。
谷中林木茂密,不甚有些许苍天大树。树下花草盛放,迎着残阳摇曳。其中少许木屋,或建于巨树之上,或立于古木之旁。
穿过密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许许多多花草大片大片地开放,不时有人拿着工具料理。
那些人打理花草神色严肃,与寻常百姓家莳花弄草大有不同。
那些花草便是万花谷药毒之来源。
踏着石板路穿过这片土地,一座巨大的木质宫殿倚着一座小山而建。这座木屋之檐如翼般上翘,檐下雕有造型奇异精致的百花木雕,颇有万花谷之风。
其殿正门之外,立一照壁,上刻“天颂万花”,此殿便名为“天颂殿”。
顾易二人进入天颂殿后,太阳已完全没入山下。
一女人着深青色长袍,站立于正殿之中。此女便是如今万花谷谷主、苏雪嫣的长嫂苏玉珊。
此女本不姓苏,娘家只是滇中一普通药商,只因苏玉珊的药学天赋被药王苏慕天相中,便许此女为儿媳,让其冠夫姓。
苏慕天长子苏云捷死后,苏慕天便传谷主之位于苏玉珊,退隐江湖。在苏玉珊的领导下,万花谷稳步发展,延续其江湖第一药宗的地位。
易寒淅将信交给苏玉珊,苏玉珊接过后便打开来看,读之过半,便一眼望向顾恒。她神色诡异,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易寒淅深感其城府之深。
她放下信,淡淡道,“来人。”
易寒淅将雪竹松缓缓抽出雪竹松。
苏玉珊低着头轻声吩咐了那人几句,那人面无表情,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去。
见没有动静,易寒淅缓缓放下紧张的心。
苏玉珊开口道:“我已命人准备解药,还请易姑娘移步殿外。”
易寒淅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还是扶了顾恒向外走。
殿外,天色灰蒙,云雾袅绕在花间树下,易寒淅绕出照壁,抬眼一望,四个青布麻衣的男人负手而立,均看着苏玉珊。
“你!”易寒淅转头咬牙看着苏玉珊。
苏玉珊却根本不看她,只是微微一点头,那四人便从地上跃起,向易寒淅杀来。
此刻顾恒已经意识模糊,易寒淅体力又消耗殆尽,取他们姓名便如取掌中之物般容易。
易寒淅知不可恋战,便调动内力想以飞鸿踏雪离开,谁知体内竟气息紊乱。
难道是那抹幽香?
她无奈只得近身肉搏,以雪竹松挡掉四人弹出的毒针。
四人武功不高,但在此种情况下,对付易寒淅却绰绰有余。
她忽然想起顾恒的话,辛辛苦苦到这里来,却还是只等到一具尸体。
她苦笑,这回怕是要双双命葬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