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这一家人,母亲50后,父亲60后,大姐二姐70后,大哥陈平平安哥80后,三喜乐乐90后。三喜作为90后,打记事起,就是因为超生带着她东躲西藏,一直上不了户口。
就因为这样,一直到能上户口的时候,母亲也因为孩子太多,忘记了三喜的出生时间日期,
身份证上成了80后,还有和大姐父亲母亲一直没有说成一致的生日。
妹妹小乐出生后,更不用说了,一贫如洗的家庭里面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拖走做罚款了。
如果你问,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没人知道,三喜也想知道答案。
所以小乐出生后就送给了村里的一对年龄近50岁的不能生育的老夫妻,
家境同样的不好但更不幸的是,小乐10岁的时候,养父养母双双病故,
小乐被母亲领了回来,百般弥补疼爱。
但小乐像受惊的小鹿,不愿与人讲话,脾气暴躁任性。
子多伤母,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吃药花钱。
但四个孩有名的出息,女孩个个都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都是名列前茅,
尤其是陈安,向来都是第一第一。
所以必然要上学。上学必然要花钱,那么钱哪里来?
三喜记得,母亲裁一块布,做成衣服,然后平姐不穿了她穿,她不穿了小乐穿。
然后书籍课本,买平平的那套,然后给陈安,陈安给三喜,三喜给小乐。
省一部分费用,别说什么习题集之类的,从来都是不可以买,因为贫穷。
再加上大姐大哥在外打工的贴补,
三喜兄妹四人就这样成长着。
三喜和安安差了几岁,那一年课改,明显的很多课本练习册已经跟新书不一样了。
三喜最头痛的就是老师说,翻到哪一页,她要翻很久。
买的最多的应该是铅笔和橡皮了。每次新学期开学,三喜要把哥哥的课本习题集拿过来,挨个用橡皮擦掉。
新学期初一,三喜刚一报道班主任老师都认识她了,
因为她的哥哥在学校那么有名气那么厉害。
但就是那个享受着学习成绩好的初中时光,却也是三喜觉得人生灰暗的定型时期。
三喜属于现在特殊型学生,她的地理向来不及格,永远都学不会的经纬度。
但语文成绩出奇的好,而且富有文采,所以爱好写作。
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自拟的作文,
三喜兴高采烈拿回家做作业时候,看见屋子里围满了人。
三喜的母亲,正在做心脏复苏。
她吓得抱着小乐痛哭。好在抢救了过来。
那个夜晚,作业本泡在三喜的泪水里完成了。
她写下了作文,题目:《人生》,她说:
如果自己作为细胞有生命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做一只鸟,或者一棵草。
可是我被选择了做人,一个无能为力眼睁睁见着不幸的人。
生活无时无刻都在把我撕裂,千刀万剐,
可我无能为力。
甚至买不起一张诉说心事的纸和笔。
三喜记得有个大雪天里,门口来了一个乞丐要碗饭吃,
她直接把人赶走了,却又看着那个衣衫单薄的乞丐背影,赤脚走在冰天雪地里心生不忍。没有多余的剩饭给,三喜跑回房间,拿出大姐在北京打工带回来的妈妈平分成四份的自己的那份糖果追出去给了乞丐。
以至于现在,三喜都觉得人生是灰蒙蒙的,
失落的时候依稀闻到那时候满屋子药水的味道。
以至于现在,三喜都和爱人说,
要丁克不要孩子,她有了生命就选择做一只鸟吧。
可是小乐呢?
她有着从小把她送人的怨气,可又有她本来的善良和血浓于水的割不断的感情,
所以一直拧巴着过活。
她总是惹爸妈生气,吵架,对着干,又瞬间乖顺,脸上挂着泪水。
母亲一直说她命硬,出生在正月十五,所以性子烈了些,但是是母亲自己的孩子,
所以母亲说自己都懂。
小乐考试的时候,学校要交两寸彩照。
贫穷的家里甚至付不起一张照片的钱。
妈妈把二姐在北京读书时拍的合影头剪下来,交给小乐,让她交给老师。
不用问,等待小乐的是全班的嘲笑。
每每交学费,父亲必然要到学校哭天撼地一番:
怎么办,她妈生病,孩子多。。。
全校的人都知道,这个学校有这么兄弟姐妹四人,
每次交学费,同学们都像等一场大戏一样等着自己父亲的到来,
到来的一场哭戏。
她觉得,同学不和她玩,因为衣服洗了太久太旧,自己一身的发酸的味道。
所以这么多年,她在意很在意着味道。
她觉得,班主任羞辱她,也是因为贫穷。
后来生物老师提问问题,因为老版的练习册与新书的变更,她找不到题目没有回答上来,被生物老师用教鞭狠狠抽伤冻肿的双手,
从那以后,再也不同意上学。
初期搞教育的二姐把小乐带到了北京,
跟母亲讲资助她再学习,帮她联系新的学校,
不料遭到了二姐老公的反对,也就不了了之。
然后在大姐家住了一段时间,因为年龄小不好找工作。
最后在陈平平家附近一家小超市负责摆货压榨的可怜的800块工资,
还要交租地下室的房租。
小乐像一张白纸,一个倔强又带着伤的小女孩。
自己两点一线的生活着。上班摆货清理库存,下班钻进地下室,除了大姐偶尔带些吃的过来探访。
没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像蚂蚁一样,渺小卑微又倔强的存在着。
可能你会问,陈老爷子呢,家里人呢,没人管吗?
家里只有正在高中的三喜和陈安了,而这个时候,母亲的病情加重了。
三喜小时候记得母亲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姐在北京结婚的时候,
母亲在老家独自高兴激动身体原因去不到北京,忘记了祝福,
电话两头只有母亲和大姐相互的嚎啕大哭,
婚礼上的大姐,没有一个家人参加。
后来母亲收到大姐寄来的婚礼照片,照片里的大姐,婚礼上都在泪流满面。
母亲收到照片后,病了好几天没有下床。
初中时候经历了一次差点的生离死别,
然后到了高中,严重到几乎不能下床了。
所以,没有人顾及到小乐。
三喜记得在她高二那年,瞒着家里自己偷偷辍学跑到了北京,然后住到了小乐地下室的小房间里。
她这辈子都忘不掉那是一张怎样的床,中间一根柱子顶住一块木板,像跷跷板一样,稍微没有平衡就会摔倒。
地下室没有水,要自己拎着桶去地面上打水拎回来用。冬天没有热水,
三喜看到小乐冻得萝卜一样的手每天还在凉水里洗漱,
那水冰到骨髓,冰碎了三喜的心。
后来三喜去了陈平平家,张峰靠自己能力,买下了第一套房子,当然那时候房价还不像现在这样让人不敢想。
陈平平在这个房子里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但是在三喜准备离开陈平平家,去小乐地下室住的时候,
没有跟陈平平打招呼,带上了冰箱里放着的水果和酸奶,
陈平平发话了:
三喜,将来有本事了你给小乐买多少我不管,毕竟家里钱供你上了学。但现在这些东西,是我的汗水换来的,记住,这个世界没有谁对谁是应该的,你不可以拿我的东西!”
三喜放下东西,那是第一次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要这样,
也是第一次,有了隔阂。
当然,陈平平跑到大姐二姐家一顿哭诉,
自己如何的不易,三喜如何的不懂事,导致了她和张峰一直吵架,哭的梨花带雨。
“毕竟房子是张峰的咱家没出钱,你要懂事啊三喜”,
大姐二姐都这样教育着三喜。
后来三喜被哥哥陈安劝回学校,然后高三。
母亲病重,小乐被喊回来在身边伺候病床,
后来母亲病逝,小乐又回到北京。
还是独来独往的小乐,被小超市老板的儿子盯了好几年。
在地下室那帮整天烟雾缭绕,不务正业男男女女的设计下,
小乐也带着支离破碎参加了这场地下室舍友的群欢,被灌了酒,醉倒不省人事,然后。。。。。。。
大姐说,
算了吧,事情传出去,伤害的是小乐的名声。
二姐说,
我们得努力混上北京户口,才可以办事硬气,以后再说吧。
陈平平说,
我好像怀孕了,还不想结婚,所以准备堕胎,暂时可能顾不上小乐。
陈老爷子说,
别多说了,村子里人知道了,会丢死人的。
陈安一直发着呆,没有讲话没发表意见,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默默改了专业,选择了法律,他要把恶人绳之以法。
小乐一次次在电话里对着三喜撕心裂肺的哭泣,喊着三喜:姐姐,姐姐。
要知道,这家人彼此之间只呼名字,很少喊姐姐,哥哥。
三喜想起小时候,妹妹挨打的时候,她也会上前护着,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一点点小事一直吵架,小乐哭的时候,三喜还是忍不住心疼。
这次的一声声姐姐姐姐的呼喊,
让高中毕业的三喜感觉到窒息,喘不上气来。
三喜又来到了北京,
她看到小乐仍蜷缩在那个跷跷板床上,消瘦苍白无助。
带着她去逛街,在地摊买了一个大眼睛的娃娃送给了小乐。
那个娃娃,小乐一直放在身边,
她相信会像守护神一样的保护她。
三喜再一次去了陈平平家,
看到陈平平贵妇一样的与张峰在沙发上相拥而坐,
恩爱有加,你侬我侬,嬉笑怒骂,娇滴滴发嗲。
三喜觉得恶心。
“你当小乐是你妹妹吗?”三喜愤怒的看着陈平平。
门铃响了,陈老爷子也来到了陈平平家。
“住这么近,为什么,为什么不关心一下她,你是她亲姐,是她亲姐啊陈平平!”
三喜不顾陈老爷子的制止,走上前去推搡陈平平。
“我问你,同样都是姐姐,你又做过什么呢?上学吗,上学就光荣吗?”
陈平平反驳着。
“你还怪妈没让你继续上学吗?你初中没脸没皮,一天换一个男朋友谈恋爱影响自己的学业你有什么脸怨恨咱妈?
张峰睁大眼睛看着陈平平,陈平平不安的看着陈老爷子说到:
别再这里挑拨离间,
又转头对着张峰说,
回头我跟你解释,别听她胡说。
“别扯没用的了,你姐不上学还不是为了让你和安安继续上学吗,别污蔑你姐姐。”
陈老爷子说着三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虚。
张峰听到,对着三喜,
“三喜,说你姐有怨恨,你扪心自问,你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你妈的葬礼,大姐二姐我们出的钱,你孝顺啊,你出了几个钱!”
“上学?你上学就很光荣吗?就是吸血鬼,你们要是不吸血,咱妈能就这么走了吗?
陈平平重复着刚才的话。
三喜竟无言以对。
“别瞎闹了,你姐和你姐夫还没结婚,人家就拿了这么多钱,你这念书的,不一点不也中用吗!”
陈老爷子附和到。
三喜看着眼前的陈老爷子,陈平平,张峰,摔门而去。
那天的电梯坏了,三喜记得她从25楼的楼梯上跑了下去,
那个高度,撒下了三喜数不清的眼泪,彻底隔离了三喜和陈平平,陈老爷子的距离。
就是那一夜,三喜,
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自己再朝阳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一宿。
最后陈安的到来,
三喜哭着对陈安说,
哥,你带我走吧。
就这样,陈安和三喜去了青岛,读了志愿上填的大学。
也就是高中那几年,小乐怨恨了三喜和陈安。
高中时候是住宿学校的,离高考还有5个月左右的时候,每月回家一次的三喜和陈安在家门口了迎接从医院出来的妈妈。
三喜一把抢过最后的确诊报告,
内容没什么,还是体质不好,弱,心脏病等等,
陈安也看到了这份报告。
两个孩子还是当成了日常的情况,所以很快又回到了学校,因为面临高考。
而且这一年陈安还是复读的,向来成绩优异的陈安第一次高考发挥失利615分,全校排名第一的成绩,高考的成绩大约排名到了全校60左右,
没有考取自己理想的大学,选择了复读。
就和三喜成了同级,俩人一起备战高考,住校,三喜每月回家一次。
陈安晕车的厉害,回家次数更少了些。
因为三喜和陈安选择了返校,小乐对着他们的背影,
没有再多看一眼确诊报告,失望的把那份报告死了粉碎。
小乐清楚的记得报告上面写着:癌症晚期,
医生说过,大约也就两三个月的生命了。。。
但她不知道,只有大姐二姐知道,
她们怕这份报告影响了三喜和陈安的学业,
所以悄悄的打印了一份假的,也就是三喜和陈安看到的那份。
这也是为什么,三喜总是抱逃学念头时,二姐为什么会劈头盖脸的骂她一顿。
距离高考的前一周,正在学习功课的三喜和陈安分别被班主任叫了出来,
忘记了俩人是怎样跌跌撞撞回到家的,
就看到母亲已经穿上了寿衣。
三喜懵了,在墙角撞击着自己,试图证明自己在梦里。
陈安安静的摸着母亲的脸,没有说话,脸上的肉颤抖着。小
乐过来推搡着俩人,让她们滚。
那场葬礼,三喜记得,陈安没有流泪,只是安静的走着葬礼流程。
阳光下,三喜看到,哥哥的头发竟然一夜白了。
然后高考,第一年高考615分的陈安,今年考了302分。三喜600分。
这个世界,如何讲理,如何明辨对错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