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建太的心情平缓一些了。他在收拾着自己的那一大堆考试资料,不时停下来翻看一下,这些曾经日夜陪伴他的资料就像他的朋友们那般亲切。
由于他没有出去吃晚饭,此时,听到姐姐敲了几下门,并在门外喊道:
“妈让我送点吃的给你,能进吗?”
他赶紧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模样,接着应道:
“可以。”
姐姐把吃的放在书桌上,转过身来就直盯着建太问道:
“刚刚哭过?”
“哪有的事。”建太装作根本没这回事的样子。
“你骗不了我,眼睛都肿了。”
建太赶紧揉拧一下眼睛说道:
“刚摔跤弄的吧。”
“哭了就哭了,又不是多丢人的事。”姐姐笑着说道。
“哪有。”
“你啊,就是倔。刚刚说的‘不再考’的话当真吗?”
“嗯。”
“那么快都想好啦?那可是你的梦想啊,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都考六次了。”建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再考也许不一定考得上,但不考的话,后面可能就从此与你所向往的学校擦肩而过了。不觉得可惜吗?”姐姐给建太分析道。
“姐,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一次又一次这样子,别说老爸那边了,就是我自己都没耐心了。”
“其实爸的脾气你也了解,他不过发下牢骚而已。”
“他说得对的,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为这个家贡献过一分钱。这些年都是你跟爸撑起这头家的。人嘛,不同阶段就该做不同的事,我也是时候正正式式找份工作了。”
“嗯,既然这样,那好吧……”姐姐点点头,又说道,“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老姐都支持你!”
“谢谢姐……”建太笑了笑。
姐姐比建太大五岁,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她没怎么上过学,自从父亲的腿残疾后,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便挑起了这个家的一部分重担。
姐姐在十三岁那年被父亲带着一起去碰瓷,一开始,他们一起演,剧情一般都是:父亲假装被车刮蹭到或被人撞到,接着让人家给点钱了事,而那人如果在犹豫,这时姐姐便出场了,她会在旁边可怜地大哭起来,引起路人的注意与围观,接着父亲再抖抖他那条瘸腿,装作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如果这时再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好心人说上两句支持父亲的公道话,一般人通常都会选择悉事宁人,给点钱了事。当然,也会遇到一两个无论如何都不给钱的。那这时候也没办法了,只能找下一个目标。
做这个行当后,父亲给自己定了几个规距:第一,只讹点吃饭的小钱,绝不能把人家的大钱都讹诈光了,蛇吞象要不得。其实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对于小钱,人家可能不会太在乎,也就给得“爽快”,自己也不用对此深感内疚。第二,不能死缠不放,别人真的不愿意给的话,就不要再纠缠了。适时放弃的好处是既不浪费表情,又节约时间,与其去强求,不如留点体力和时间去找个新的碰瓷对象。第三,必要时逃为上策,有时候可能遇到的人是不好惹的,或者他甚至可以做到反过来讹你——例如遇到某些同行,这时候啥也别管,先逃了再说。
这几个规矩父亲和姐姐一直都遵循着。实话实说,若循规蹈矩地来,这行当也许比乞讨要强一点,至少在自尊心方面受到的伤害要少一些。干这个的人有时候也这样说,从事这行当所获得的报酬也是经过“劳动”所得的,因为你要使尽浑身解数去演好一个碰瓷的骗子。乍一听,好像这话还蛮有道理的,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种“劳动”是为人所不齿的。
不过最近这几年来,这不光彩的行当也不那么好做了。一是“从业人员”越来越多,会演的人实在太多了,同行之间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二是因为之前不断地消费善良群众的信任,现在大家遇到这种事已经麻木了,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遇到碰瓷了而不是去同情那些假装痛不欲生的人。被碰瓷的人也知道你是碰瓷的,他们早已经学会怎么留存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了,极端的甚至可能遇到一些极度痛恨碰瓷的,直接把你打残,这样你以后就真的可以以碰瓷作为你的“职业”了。
姐姐正是因为看到了之前的这些老套路都已经让人神憎鬼厌了,所以后来她自己才搞了另外的一个碰瓷剧情。姐姐想,像父亲那种去碰瓷人、碰瓷车,接着假装被碰到摔倒在地的剧情现在已经没人信的了,而且也危险,曾经就有同行因为没有拿捏好迎面而来的车的速度,自己将自己送死了。当初这宗事故曾让她感到非常震惊,她认识这个为了生活而把命都搭上的可怜鬼,而且还和他谈过几次话。后来在对他的遭遇感到唏嘘的同时,她也担心起自己的父亲来了,因为他不也是做着同样的事情吗?而且他的年纪更大,腿又有残疾跑不快,说不定哪次不走运的话,就轮到他被撞了。从那时起,她就有了一个要“女承父业”的念头,她不想父亲再如此奔波劳碌了。姐姐经过一段时间的冥思苦想后,终于构思出了一个让父亲“退休”的新剧情,在这个剧情下,父亲已不需要亲自上场了,也就是说他不用拿着他条那本已瘸的腿再到处碰啊撞啊。现在他只是偶尔在姐姐去忙别的事情时,由他代替姐姐来演。
家里目前养了一些负鼠,这其实是姐姐“表演”需要的道具。这些家伙有一种天生的技能——装死。利用它们这种与生俱来的技能,再辅以一定的训练,那死相装得简直跟真的死了一样。
姐姐设计的新剧情是这样的:她带上负鼠,在它们身上预先涂些鸡血之类的,接着让它们按训练那样钻到车底或者蹿到人脚下,然后利用条件反射让它们装死,此时姐姐就会对那人说他的车碾压死或者他的脚踩踏死了她的宠物,而这宠物对她来说可是无比珍贵的,后面再配合上各种演,直至那人愿意赔偿。当然,姐姐会遵守着父亲定下来的规矩,不会讹人家太多。
姐姐的这个剧情一开始时还是蛮新颖的,可谓是前无古人,所以成功的次数也多,但后面随着同行的模仿越来越多,凑效的次数就变少了。当然她也在想能不能再搞些新的剧情出来演呢?但她发现编这个东西是非常伤脑筋的,如果真有这个天分随时都能编,不如去当个编剧好了,为什么还要做这行当呢?还有一点就是,她明白到这种所谓的“剧情”是没多少技术含量的,太容易被人复制了,这样子又会让周围很多人都知道这把戏了,没人会继续上当的了。
由于找目标越来越困难,所以这段时间姐姐就去了离家远一点的航空航天港,选择这里的原因是,从航天港出来的很多都是来自宇宙各处的人,他们或来游玩省亲,或来工作学习,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所以他们也就不知道那么多事情了。但有时候也说不准,偶尔会碰到一些见多识广或者早有所闻的星际旅游者,他们可是精明得很,想骗他们基本无门。
但无论如何,姐姐的“收获”一般来说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