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优在收拾行李,明天他就要到演艺国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的。
前阵子,父亲去了一趟县城找二叔。他们一起找到另一家专门介绍人送到演艺国当演员的公司。公司的负责人对父亲说,演艺国那个地方跑龙套的机会遍地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逮个跑龙套的工作来做,根本不需要交那些杂七杂八的培训费。只要去到那里,多磨练一下就可以当个明星演员了。
负责人还举了许多老骥完全没听过的明星演员的例子。他说:“你看,这那么多有名的演员,哪个不是边做边学的,哪有什么先培训再上岗的?相信我,骥先生,你们既然想送他到演艺国,想必应该也对那里有所了解。只要你儿子去到那里,后面的事都好说了。当个明星只是迟早的事。……有许多想到演艺国镀金的演员都是找我们公司帮忙介绍过去的。为什么呢?我们够便宜啊!你拿不出培训的钱,但让你儿子到演艺国去的路费总还是有的吧。您看看,这是我们的收费……”
老骥边看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此时负责人满脸堆着笑又说道:“你儿子日后当个大明星了,钱都是像水那样流过来的。前期投入的这点费用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这比买彩票还靠谱。你试想一下,彩票要压这么多个号码,而你,现在只需要押你儿子这样一个‘号码’就行了。”
老骥被负责人说得有点飘飘然了,他眉开眼笑的,那张经常充满着愁苦的脸难得舒展开来。
“后面您就等着你儿子从演艺国背着一袋又一袋的钞票回来吧。”
二叔虽然觉得这位负责人的嘴里都可以跑出一列火车了,但有一点确也是真的,在费用方面,老骥再想想办法凑点,加上他也出一点,应该能负担得起。只是骥优去到那里之后的演员之路就只有靠自己了。说白了,他和老骥找到的这家公司不过是一家帮忙打点到演艺国的中介公司,跟如何成为一个演员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演艺国被称为艺能界的圣地,能去那里,耳濡目染之下总能学到一点东西吧。这也是二叔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送他到那里的原因。他认为,既然骥优想当一名演员,那么一个好的“舞台”将对他以后的发展非常重要。
最终,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二叔和老骥商量一番后,决定就让这家公司把骥优先弄到演艺国那边去,至于后面的路骥优要怎么走?那就“交给老天爷”以及看他自己了。他们也只能帮到这里……
父亲告诉骥优这消息后,他喜出望外,但随后却又有几分犹豫。一是到那里之后,按父亲说的,一切就要靠自己了,而从没出过远门的他,对陌生未知的新环境和未来的生活多少有些焦虑;二是虽说主要只出路费和必要的生活费——父亲他们没有告诉他还有一笔数额不少的中介费,但这费用已经耗尽他家全部的积蓄,并且还向二叔要了一些钱。父亲知道他的忧虑后便对他说道:“要赚钱嘛,没有不下本钱的。像我卖红薯的也要先投入种苗、化肥等。现在花出去的钱以后能挣回来就行了。”
可父亲的话却让他更感压力了,他想,万一挣不回来怎么办?
骥优那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也让二叔看到了。他像以往那般,跟骥优谈了一会儿心,了解了骥优的大致想法后,语重心长道:“你大可不必思虑太多,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以后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可这机会是不是有点‘贵’啊?”骥优望着二叔道。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这个机会关系着你的未来,那你认为算不算贵?你的未来难道值不了这个钱?”
二叔观察了一下骥优后继续说道:“你行的!放开脚步大胆向前走就是了。”
“我……能行?”
“当然。”二叔语气坚定地说道,“因为你是老骥家的孩子啊。希望有一天你能把荣光带给这个家族。我们家族好久没出过人物了。”
“呃……这个恐怕……对我的期望是不是有点高啊?”骥优憨笑道。
“那就不要什么荣光了,多赚点钱回来给你爸妈总可以吧。”二叔摆摆手,随即又开玩笑道,“哦,对了,我也投资了你。可不要让我的钱打水漂哦。日后有出息了,别忘记也得送几捆钱到我这儿来。”
“嗯……”骥优一边应道,一边使劲地点点头。
“你应该至少会比你老爸和我都强的。”二叔像为他打气般拍了拍骥优的肩膀,然后把话题转移道,“走,到你家去坐坐……”
说罢,两叔侄并肩而走,十九岁的骥优身躯高大挺拔,已然像一个大人的模样了……
……
骥优终于从堆得高高的那沓书中找到了前些天才刚买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他之前还没看完,现在他瞄了一眼封面后即把它放到了行李箱里。接着他再把弄乱的这沓书重新地一本一本叠好,再用绳子捆扎实。
父母亲今天很早就到地里干活了,父亲要把今明两天的活一并干完,他打算明天送一趟骥优,帮他拿些行李。
骥优很快便收拾完了,其实他要带的行李并不算多。他走到厅里又环视了一下屋内,虽然这房子又小又破败,但自己毕竟是在这里从小待到大的,它怎么说都算呵护见证着他成长。他对它还是有着一丝感情的。
他又望向窗外,近处青葱的小山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种野花,远处袅袅的云雾萦绕在大山间。在房子旁有几条交错的小路,走任何一条都能通到村里的大道上,这大道只是相对来说的,其实也就只能并排地走三四个人而已。大道两旁满是杂草野花,另外还有一些庄稼,路面主要是沙土,混杂着一些碎石粒在上面,在没下雨的时候,倒也平整。沿着这条道路弯弯曲曲地走过两三千米后,会看到一座刚建没多久的桥,这可算是本村的一座“宏伟”建筑了。骥优一直都搞不清,桥下流过的河水究竟是从哪来的,更不知道最终水是流到远方的何处的。过桥以后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村口那条可以通车的狭窄公路。明天他就要从这里坐车出发了。
他以前觉得村子里的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常熟悉,甚至可以说都看腻生厌了,但今天在离别之际,却感到这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画卷般优美,让他不舍别离。
他这样看着窗外好一会儿后,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去一个崭新的地方,他告诉自己,此时心里应该充满期待而放下不舍。他相信到新地方后会看到比这里更美更开阔的景色,他在那里将飞得更高。
此时,敞开着的家门被轻轻地敲响,骥优转身看到了小石子——村里的一个玩得非常好的伙伴。小石子的原名叫陈石头,比骥优要小四岁。他头发乱蓬蓬的,脸晒得黝黑,笑起来时两排牙齿显得格外洁白。他从小到大就像一个小弟跟着大哥那样,做事很喜欢跟在骥优身后。而骥优也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那般看待,有好的东西一定会与他分享。
小石子知道骥优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特意过来与他道别。同时骥优跟他说好,想让他今天把一些书带回去看。
“优哥,都收拾好啦?”小石子瞥了一眼房间问道。
“嗯,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的,就几件衣服和一些书。”
“可要仔细检查一下,毕竟来回一趟不容易,东西漏了可麻烦大了。”他带着提醒的语气说道。
“是,你说得对。”骥优点头笑道。
“唉,往后都没人带我去摘果围猎了。”石头突然不舍地说道,“最主要的,我以后打架都没人帮我了,真怕以后要被‘敌人’往死里凑啊。”
骥优轻轻地摇摇头笑了起来。他没有接过小石子的话题,而是把房里已经捆好的三、四十本书推到小石子面前,说道:
“以后少打架,多读书。”
“都给我?”
“当然。”
“这可是你的宝贝啊,优哥。”
这些书确实是骥优的宝贝,他虽然学习考试不咋样,但却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阅读)的人。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的途径,如果不这样,他可能会被永远地隔离在大千世界之外,在这小山村里过着坐井观天的生活。
“你看,这里地方小,留着会碍地方,而且我还怕这书不翻之后,虫就蛀了,更主要的是我想带也带不走。”骥优指了指自己的行李说道。
这些书其实他都读完了。以往他看完的书都会放在自己的床底下,这样可以节约空间。可是后来书实在是多得放不下,他就只好挑出一些来送人,而小石子作为骥优最好的玩伴,所以他经常会成为被送书的对象。骥优也察觉到自己这样做也许有点自私,相当于把小石子的房间当成他藏书的图书馆了。
“那我就帮你保管着吧。”
“你可以随时翻看。”
“这个……呃……我看这个就想睡觉。”小石子露出一脸的抗拒,然后挠挠头大笑起来。
“有空你认真看看,这里有的书真蛮好看的。”
“比起静静地坐着看书,我更想多走动走动。唉,要是我也能跟你一起去那什么演艺国就好了,那里一定很好玩。”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玩,可能那里有很多的挑战等着我呢。”
“去那里之后就能当大明星了,对吗?”小石子仰着头问骥优道。
“啊?大明星……”骥优对他来了这么一句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忙说道,“路还远着哩!”
“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
“书上说的嘛,肯迈出第一步的人,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哟,你可以哦。”
“肯定啊,我肚子里也是有点墨水的……”石头狡黠地笑道。
“最怕就是迈出第一步的那个人,他一直绕着一个圈子走,后面不自知地又回到了原点。”
“这另说。你难道不想成为一个大明星吗?”
“想啊……这种好事谁不想,可是……”骥优来了一个转折,“说不定过几年后我还是要回到这里像我老爸那样卖红薯呢!”
“别这样啊,我都想好了,以后要跟你混的。我前几天也跟你一样立了一个当演员的梦想。”
小石子说这话时,表情有些激动,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光芒。
“梦想……”
骥优像在自言自语,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
“优哥,嘿……在想什么呢?”
小石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着那堆书笑道:
“在想那么多书你搬得动吗?”
“我分开走两趟就行了。”
“不用了,走,我和你一起搬你家去。待会儿再带你到山坳那边把上次未摘完的那批野果子摘光了。”骥优爽快地说道。
“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