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禅宗六祖慧能
范阳城地处太行山、燕山脚下，南面是广袤的华北。东北方向就是契丹、奚等东胡活动的地盘，虽然名义上归附于大唐，但是并不消停。
西北方本是东突厥故地，这些游牧民族靠天吃饭，一遇雪灾，人畜皆亡，比东胡还惨。不过他们来去如风，自己活不下去，就只能去打家劫舍。
东突厥本来已经亡国了，贞观四年，太宗皇帝派六路大军，分别由李靖、李勣、李道宗、薛万淑、柴绍、卫孝杰率领，与颉利可汗会猎于塞北。而卫孝杰当时就坐镇范阳城，总管幽燕唐军。
武媚为了平定徐敬业的叛乱，调动了河朔的边防精锐。归附的突厥族裔看有机可乘，便又卷土重来。阿史那骨咄禄带领族众，聚拢起散兵游勇，在黑沙城又重新建立起后突厥国。
所以范阳虽然是边塞小城，但是门楼高耸，城防坚固，戒备森严。
玄朔和黑衣族长卢老一路上有说有笑，其实是斗智斗勇，智慧风暴。玄朔感觉和这老爷子在一起，真是费脑细胞。
来到范阳城下，门楼的卫兵要查验行李，核查身份才能通行。
“你就说是我的远房外甥吧。”卢老爷子看出玄朔的顾虑，道是很善解人意。
玄朔点点头。他心中是有些喜欢这老爷子了。
经过卫兵的查验，穿过长长的门洞，进入范阳城中便豁然开朗。
街道宽阔整洁，坊市排列整齐，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一点没有边塞的凄楚萧瑟之感觉。
“卢老，那些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头罩袍巾的不像是我们中土人士吧？”玄朔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行人，感觉不曾见过。
“哦，范阳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他们是西域石国、康国那里的人，来贩卖些胡椒、马匹、皮革什么的，不稀奇。”
“那个长者翅膀的小人是什么标志？”玄朔指着一座华丽的门楼上的徽标问，好奇心上来，他是满脑子的问号。
“那是祆（xiān）教的标志”卢老爷子见他满脸疑惑解释说“祆（xiān）教又叫拜火教，从波斯传来，他们崇尚光明神，信徒多是西域的胡商、歌妓。”
“波斯？不是已经灭国了吗？我听师傅说他们的王子客居长安。”
“看来你师傅虽然看似山间野叟，却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知呀”卢老爷子眯缝着眼看着他。
说话间，来到范阳城西的崇仁坊，穿过坊门才发现别有洞天。小小的坊内，酒肆货栈，绿地溪流，宫观屋舍一应俱全。
左转来到西边的卢府，卢府的门口没有石狮，拴马桩，却有两块盘龙石碑，左右各一块。
玄朔凑近观瞧，发现一块上刻的是《孝经》，另一块上是《道德经》。
穿过大门，绕过影壁墙，便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音，玄朔环顾四周却没有溪流。向左看，发现矗立着一座莲花座的经幢，经幢上密密麻麻的镌刻的是《金刚经》。
左边的廊道里有两个沙门僧人在对弈，一个穿青衣袈裟，一个穿紫衣袈裟。
“玄朔小道长，你先在廊下歇息片刻，我去准备些粗茶淡饭，顺便犒劳一下我的小毛驴”卢老爷子这样说。
玄朔应和着，向廊道里对弈的僧人走去……
这两个僧人的皮肤松松垮垮的，还布满暗色的老年斑，像干枯的树皮，眼睛却神采奕奕，透着光。
玄朔心里犯嘀咕，这卢府真是怪，既有儒家的孝经，又见道家道德经、佛家金刚经。竟然还有两个沙门之人在次对弈，真是三教汇流之地呀。
“国光，这位施主是来访你的。”穿紫衣袈裟的僧人说，他并不抬头。
“我？我一个沙门闲人罢了……”青衣者也并不抬头。
“沙门闲人？尘世的缘分还没了干净那吧……”紫衣者故意拖长口音。
玄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纳闷……
“各位客官，饭食已齐备，请到里间院享用。”管家的召唤声打断了玄朔的思考。
“哎呦……开饭咯，开饭咯，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紫衣的和尚满脸堆满了笑容。
唐朝虽然是分餐制，但是考虑到有沙门弟子在场，所以餐食虽然略有不同，但是皆以清单为主。
“玄朔你要见的人，近在眼前，怎么愣着不说话。”卢老先开了口。
“难道……你就是……骆宾王？”玄朔磕磕巴巴的说，一边飞速地思考：国光——宾王，师傅给他讲解过《易经》，其中观卦第四爻即是“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青衣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贫僧国光，遍游天下，以观国光，这辈子都做不了帝王的宾客了。”
原来骆宾王的名字取自《易经》风地观卦，风行于大地之上，观察民风民俗，体恤民生疾苦，以更好的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那这位高僧是……”玄朔转向紫衣僧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家父希望我上惠下能，贫僧法号慧能。”卢老想介绍，紫衣僧人摆摆手，自己说道。
“久仰高僧大德，久仰……”玄朔频频行礼，“小可魏州尉迟玄朔有礼了”
“朔，初一之新月，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好名字，不知是否找到道法之门！”慧能大师问。
玄朔羞涩的摆摆手，“您不是在岭南讲经布道吗？怎么会在这幽燕之地。”问道。
“我俗家姓卢，主人是我的族兄，族兄千里寄家书，说让我来看看，说的急迫恳切。不知是让我渡化国光。”慧能法师看看卢老，又看向骆宾王，或者说国光。
“我本来不想北上，因为我的师兄神秀在北方讲经，师傅偷偷将达摩祖师之木棉袈裟传给我，我怕遇见尴尬。”慧能补充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神秀大师也是高僧，但是境界上确实差了一点点，族弟不必过谦。”卢老鼓励的说。
“以前我也自认为高师兄一筹，后来发现我确实不如师兄。世人皆是凡胎肉身，被贪婪或者恐惧困扰，心灵也自然是混沌不清的，常常提示自己，反省自己，才能不忘初心。师兄的方法才是普世之法。”慧能大师解释道。
“是呀，我助徐公（徐敬业）扬州起誓，本想铲除淫祸朝堂的奸佞，澄净寰宇，奈何事与愿违，客观上造成边塞兵力空虚，安西沦陷，黎民又倒悬于水火，皆是因为我。”
“神秀大师的渐悟是普世之法，适合普罗大众，慧能大师顿悟是精英的成材之道，适合选出更优秀的人。国光大师一颗赤诚报国之心，天地日月共鉴，大可不必自责。”玄朔这样安慰诸位，心里叫苦：大师都文绉绉的，聊天要费多少脑细胞，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