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光师傅,《李卫公兵法》是否在你手上?”聊了这么久,玄朔终于问道了点子上。
“在裴行俭将军的幕府中,我确实见过……不过他怎么会交给我一个耍弄笔杆子的人嘛。”国光师傅努力回忆后说。
“那你能讲讲安西的天气、地形、风土人情吗?”
“观国之光,以宾其王,你算是问对人了,安西离长安千里,和我们中土风土人情大不相同,我将我所知道的详细记录汇总,都在这里了。”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玄朔。
玄朔两手接过来,上书“安西行军记”。“多谢师傅相赠”玄朔说道。
“与有缘人罢了”
“爷爷,这回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叫我!”从门帘后走出一个清秀的小伙子,一身浅蓝色袍衣一尘不染,说着就下手捏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故意发出很响的咀嚼声,还频频点着头,好像在说“真香!”
“赵公子,不要胡来……”卢老故作严肃的呵斥。
有了这一出戏,本来严肃的氛围变得活泼起来,甚至充满韵律感。
赵公子不客气的搬凳子坐了下来,“该吃吃,该聊聊!”他说着,并没有打算退下去的意思。
众人都被这公子不拘一格的作风逗得乐起来,卢老也放下架子“这是我孙子,见笑了”他解释说。
“我们范阳卢家,世代以礼仪儒士示人,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卢老笑着佯装训斥。
“谁说的,这不我慧能爷爷就是佛门弟子。”赵公子向慧能法师点头示意。
“哈哈……”大家笑作一团。
“两位师傅下面作何打算,何去何从?”玄朔问。
“当然是云游四海,以观国光咯”慧能看了下国光,笑着说,“明日我们会去西山慧聚寺会个老朋友,然后南下回岭南。”他补充到。
……
亥时,夏日的暮色沉沉降下,虫儿的鸣叫将夜衬托的格外安静……
两位师傅先行回房歇息,“赵公子”带着玄朔去后进院落休息。
“赵公子”带着玄朔从侧门穿过,玄朔又听见了潺潺的的溪流声音,左看右看又不见在哪里。
今夜是个月圆之夜,月亮格外的温柔清凉,洒下的月光就像照在大地上的银纱,清晰中带着三分的朦胧,庭院的草木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来摇去,像是泡在水里,吹去了白日的燥烈,晚风让范阳城清凉下来。
来到后院的房前,房檐上架起来的梯子伸向屋顶。
“赵公子”扭头招招手,示意玄朔跟上,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梯子上爬了上去。
玄朔纳闷,难道今夜要睡到屋顶上,踟躇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赵公子”依着屋脊顶头的鸱吻坐下,玄朔跟上去坐在他身旁。
“赵公子”从衣袖中掏出一片薄荷叶递给他。自己抱膝而作,并不说话,只是仰望那轮月亮。
范阳城的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崇仁坊所在的地方本来就是范阳的高处,在屋顶上视野便格外的开阔,鳞次栉比的里坊大多进入梦乡,整个范阳城就像个大棋盘。越过西面的城墙是绵延的西山和被月亮注视下的卢沟河。
“这薄荷叶很清凉……”玄朔想说今夜要睡在屋顶上吗?但是想想不合适,就改了口。
“赵公子”点头到,却并不答话,一反在餐桌前的人来疯模样……
玄朔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他也不再发问,而是浸在这月光中,听几乎已经听不见的潺潺流水声。跟师傅修习内丹,让他的听觉格外敏锐,排除杂念,可以听得更远,更细。
“你怎么不说话?”过了许久,“赵公子”终究首先开口。
“卢家的赵公子,不要打扰我欣赏今天的月亮。”玄朔故意这么说。
“呵呵,你发现了,赵公子是我和祖父的暗号。”他神秘的眨巴这眼睛,睫毛修长,长的不像个男子。
“暗号……什么暗号?”玄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却又掉进另一个疑问里。
“‘趙’字怎么写?”
“一个小,下边一个月,一个走……”玄朔在手心比划着说。
“我叫,晓月,卢晓月……”卢晓月笑起来,捧着肚子。
玄朔挠着头,也露出一抹微笑,心想“晓月快走,是卢老爷子在提示他快走开,不要来捣乱,哎……读书人那,这一天天的……”
玄朔笑这看向卢晓月,月光让每个细节都格外清晰,他看到卢晓月的耳垂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东西,再琢磨了下“卢晓月”这个名字,好像有了新发现。
“你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玄朔笑着问,他想到自己在五姓七宗大会上听到的几个老爷的挖苦话。
“什么……你说的什么……”这次该卢晓月当丈二和尚了。
“没甚么……”玄朔还不想拆产她,搪塞到。
“快……快告诉我……”玄朔的掩饰更激起他的好奇心,卢晓月将手伸向玄朔的脖子……
“我是问……总是听见潺潺的水声,为什么看不见在哪里?”玄朔决定转移话题。
“哦……是暗渠,从城外卢沟河水引出一条暗渠到家里,在地下,所以你看不见。”解释说。
“好方法,这样家中用水更加便利,水走暗渠,也会更加洁净,不容易进异物。”玄朔夸赞到。
“只说对了一半……”卢晓月仰起头,略带高傲的说。
“那……你说另一半是什么?”玄朔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范阳卢家,历来尊儒重道,且不说秦朝始皇帝封的五经博士,汉末大儒卢植知道吧……”卢晓月仰起头,脸上带着骄傲。
“不知道……”玄朔佯装不知道。
“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孤陋寡闻,拿出来你的小本本,好好记下来……咳咳!”,卢晓月清清嗓子,说:“祖宗在上,让这小子,开开眼界。卢植师从名儒马融,和郑玄、管宁、华歆都是好哥们,师兄弟。他平定黄巾寇乱,他朝堂上怒斥国贼董卓,被贼人排挤后隐居军都山。”说着伸手指向西北方向的群山,山间一条银色的河流波光粼粼,像山的玉带,那就是卢沟河。
“隐居之后,他著书立说,广收门徒。公孙瓒知道吧,他的学生,蜀汉昭烈皇帝刘备知道吧,都是他的学生。”卢晓月越说越起劲,对祖宗的事情果真是如数家珍。
“刘备如果没有卢植老师的人脉,他是混不出来的,你以为他在袁绍、曹操那里左右逢源靠的什么?中山靖王后裔的虚名?笑话,都已经卖上草鞋了……”卢晓月很是激动。
“靠的是他卢老师的人脉,要知道不管是四世三公袁本初,还是阉党野路子出身的曹孟德,都是卢老师的迷弟,卢老师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卢晓月说的滔滔不绝,玄朔听得昏昏欲睡———于是卢晓月只能悻悻作罢,放他回房休息了。
看来自己祖宗的光荣历史,只有自己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