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的太阳照着A市一中的大门,漆黑的铁栏杆泛着油光,隔很远就能感受到上面能快速热化一块巧克力的高温。
门口人潮涌动,校门前川流不息,各种颜色型号私家车来来往往,走走停停,沿着狭窄马路寻找一个合适的车位。车上不时走下来一个个开始穿上成人衣服的学生,他们不断地从车上下来,不断进入校门,又不断地有拿着纸张出来的学生。
私家车的车门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来,照在远处站着的两人身上。
殷不孚看着神思有些迷离的顾霖沉,问说:“还去不去!换作是我,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我绝不会踏进去一步。”
“去!”
顾霖沉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
殷不孚一摸什么也没有的头顶,瞬间梦魇魔那白白胖胖身子出现。只见它趴在头发里,睡得迷迷糊糊,刚睁开那惺忪的豆眼。
殷不孚一把将它扯下来,拖到手心里,晃晃它脑袋让它清醒。
梦魇魔眨巴着眼睛看着二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呆呆的样子惹人喜爱。
“给他隐身!”
接到指令,梦魇魔照做,对着顾霖沉又吹了个泡泡。
嘟!
泡泡触到顾霖沉瞬间,他被裹了进去。他试探地用手指戳了戳透明的泡泡壁,没想到那壁是软的,很有弹性,手指碰到时是清凉的。
“现在除了我,没人看得到你,进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
“那是你的学校,我进去干嘛?谁都不认识,还有,你们学校的女孩太青涩,我不感兴趣。”
顾霖沉一时无语。丫的这货多大年纪,还嫌青涩……
顾霖沉边暗笑边自己走向校门。
走到人群中时,后面有人从他身体一穿而过,顾霖沉原地怔住片刻,痴痴地看着从自己身体经过的那个匆忙的男孩,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伸手摸摸烤的炙热的旧铁门,手指却穿过铁栏杆触了个空,同时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铁门的温度。
顾霖沉猜测:他可能是进入了另一个与之重叠的时空吧!
进入校门的一刹那,他脑子里涌出很多让他怀念的画面。
那是他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背着书包,就站在这个位置。心里怀着对未来三年高中的无限憧憬,他一步步踏进校园。
那时的自己朝气蓬勃,双眼明亮有神,心里有坚定的希望,脚步坚定踏实。与现在的自己截然相反。
再向前几步,沿着眼前新生教学楼一角右转,走过一侧并排的长枝垂柳,他来到了自己瞻仰若干次的老旧教学楼。
此时他皱起眉头,他记起自己在这里待过的最后一个晚自习。
那天的夜很深很浓,学校的路灯很昏暗,仰头可以看到外面某座建筑的探照灯四面八方投射。
他趁休息时间去操场绕了一圈,排解心中因焦虑涣散和无法集中精神产生的苦闷。
一时贪恋清凉舒缓的晚风,他在操场上溜达的超过时间。再回去时,若干双眼睛盯着自己,讲台上班主任也是看怪物似的眼神。
他没喊报告,或是讨厌那些眼神,或是烦扰得无心去注意这些细节,径直坐回到自己座位。
还没上完夜自习,张素和顾远清同时出现在班门口,神色匆忙,招手示意他出来。
顾霖沉没想到,那会是自己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张素在他耳边是怎样说的他记不太清楚。像是你太累了,调养一段时间再回学校之类的话。
班主任和他们交流时谈到了几句话他记忆犹新,他不行了,能坚持到这份上可以的了,带他回去好好去医院看看吧!
他忘了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记得自己点点头,回到座位上收起那些被描得一塌糊涂,看不清原本题目的空白试卷,将那些散落堆叠的书本塞进书包,桌子里还有几袋子酸奶他没拿……
他记得自己是什么心情。虽然很嫌弃他们那一张张什么都说的毒嘴,厌倦那一张张写也写不完的试卷,不想看见那一个个熟悉却令人生厌的身影。但是,毕竟共同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生活了两年时间啊!到底他心里还有点难以割舍。
他转身走出去时,心里是空落落的。
顾霖沉终究还是太狠心,他就那么离开了学校,头也不回。他不知道他拎上书包走出班门口时,有个女孩已经在座位上咬着手指无声地哭成了泪人。
那个女孩喜欢他两年。
从他高一刚进班里时,到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同样这道门时。
而她,在他印象里只是觉得某个身影出现的频率多些,仅此而已。
再往前走,沿着侧面楼梯往上,最上面四楼就是他所在班级。
顾霖沉不知道自己再害怕什么,心跳扑腾扑腾得厉害。
他们看不见自己,那到底再怕什么?还是身体运动过度,心脏有点承受不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己熟悉的教室门口。一年前,自己从这里出去,再没回来过一次。今天,他又回到这道门前,百感交集。
里面还是那些张熟悉的面孔。讨厌的,陌生的,没说过几句话的,大部分都在,人很齐。
靠窗那几个最让人反感的,还是那几个,成员从来都没变过。
顾霖沉刻意走近一点,想听听他们今时今日嘴里谈论的还有没有与自己相关的词。
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的冯冰夏,龇着一口参差不齐的板牙,正和陈雪瑶谈的欢畅。
旁边还是离开自己千八百丈远的座位凑过来插话的马岩龙。一旁还有几个来看热闹不惧成绩的闲人。
“老严压题还是比较准的。”
“够呛!我一道做过的都没碰见。”
“就你,高中三年所有的书你翻过几本,盲测你那点分也就走个专科。”
“考砸锅了,晚上不回去,不然还是要挨顿骂。”
“躲得了初一你躲得过十五吗?”
“噗嗤……”
几个凑热闹的女生捂着嘴偷笑。
“今年算是考砸了,二本线也就擦个边,不知道我妈会不会逼我复读……哎!”
马岩龙拿下眼睛上扣着的厚厚眼镜,边擦边念叨。
“你还能考砸,别装了,天天喊我去网吧,祸害完别人自己夜里偷着做题,结果还能够着二本线,你就是阴比一个。”
冯冰夏推了一把叹气叹得煞有介事,装逼很有样的马岩龙,当着陈雪瑶的面狠狠拆他的台。
“你还用念书,你不好好念才是造福,省的跟别人争工作岗位,回家继承你家那些厂子多好。”
马岩龙也不示弱,揭他底反击。
“我看你们都比我考得好,我是一定要复读了!我妈已经提前和校长打好招呼了!”
陈雪瑶粘着假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迷得冯冰夏神魂颠倒,不住傻笑。
“雪瑶复读我也复读!”
冯冰夏贱兮兮地凑上前对陈说。
陈雪瑶明显不是很中意眼前这个小眼睛猥琐男生,向后一倒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雪瑶要是复读,一定能考上二本,你那么聪明。”
旁边是一拍马屁的,没出学校,巴结人套路学得一溜一溜的。
他们猜不出,她选择复读另有用意。
顾霖沉就站在他们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装比瞎侃。
就是这几个人,有男有女,不学无术,无所事事,也不好好谈恋爱,身上粘满了酸臭的铜臭味……
顾霖沉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们,一直被他们针对,咬着不放,直到自己迫于压力,完全崩溃掉。
正当顾霖沉对自己受过的气感到不平暗暗发狠时,陈雪瑶开口了。这一开口,角落里有个女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你说顾霖沉会不会复读?”
陈雪瑶忽然提到这么一个很久没出现,名字都变得陌生的人出来,冯冰夏和马岩龙脸上顿时不悦。
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比较敏感。是因为这个名字一度被冯认定为是情敌一样的存在。
顾霖沉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针对,还真多亏了冯马二人的助力。
只因为家产丰厚的富二代冯冰夏一直喜欢门当户对的小型企业家千金陈雪瑶,所以就对她身边所有能接触到的人产生敌意,包括顾霖沉。
“听说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他妈跑了好几个医院,也没给他治好,估计他是废了!哈哈哈哈……”
冯冰夏肆意的笑声在他们周围回荡。除了陈雪瑶之外的几个男女也在附和着笑。
他们的笑声入了顾霖沉的耳十分尖锐。他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就是这些学生不学生,说大也不大,做事不过脑子,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的家伙,害得他变成了这样。
而那个陈雪瑶,貌似更狠更毒辣,从来没有说活一句对自己不好的话,却时刻能看见她那张过度整容什么都是假的的假脸。
只要她一出现,多看自己一眼,必定是一场灾难。
顾霖沉不知道,学生时期青涩面孔刻意多次出现在对方面前,那必定是出于喜欢,想引起对方注意而已。
可是,她这种喜欢,太过变态。
你不理我,我就偏要在你面前出现,直到你对我的暗示有回应。
顾远清的驴脾气,你越是骚扰我,我越讨厌你,离你远远的。
由此,他吃尽了苦头。
一面是陈的暗示和叨扰,一面是冯的嫉妒和报复……
那个自卑又爱哭的女孩,面对他们这么大的势力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偷偷跟踪他回家的路线,远远跟着他去学校,在拦截他的混混闹得太厉害时偷偷报个警……
她就一直那么卑微地存在着,不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