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也只能跟着叹息一阵后慢慢散去,只留双眼空洞无神的周公子,跪坐在药铺前抽搐。
“周公子”名叫周逸,是城东头商贾世家周家的唯一公子,他的父亲叫周育人,是周家的家主,半年前,因为淋了一场大雨,周育人从此经常出现四肢麻木的情况,到后来某天,忽然便瘫痪在床,一病不起。
半年来,周逸请遍了整个江浙之地的大夫与郎中,都无一人能将他父亲的病治好。
原本准备参加今年秋试的周逸只得放下书本,和母亲一起,一边照料这卧床的父亲,一边打理着家族的生意。
而在数天前,周逸发现父亲已经全身麻痹僵硬,口不能语,慢慢的连吃食都无法下咽了。
明知已经回天乏力,周逸仍然没有放弃一丝希望,还是义无反顾的再次来哀求江浙地带最有名的“吴大夫”。
只是很明显吴大夫已经放弃了。
顾辰走到青衫公子身边,拍了拍失神的周公子肩膀。
“兄台,你父亲得的什么病症啊?”,顾辰打定主意,要利用现世所学的医术完成向翠儿交待的“任务”。
周公子抬起头来,眼珠在满含泪水的眼眶里打着转。他打量了一眼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顾辰,眼神再次黯然下去。
“我说哥们,这杭州又不止一个大夫郎中,既然吴大夫治不好你父亲的病,你还可以找其他人啊,比如说,找我也是可行的”。顾辰说着,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
可是跪坐在地的周公子,这次竟然连眼都不抬,对顾辰完全忽视。
顾辰知道这周公子已经完全进入绝望的失神状态;如果任由他这么跪下去,有可能这年轻公子会因为心力交瘁,出现神志不清,严重的还会出现失心疯的情况。
“此人还算是个孝子”顾辰心里暗暗赞扬了一句。
接着也不客气,左手一把将周公子拎起来,抬起右手就往人家白皙的脸上扇了一耳光。
周逸脸上吃痛,总算醒来过来,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提在手里,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周逸大声质问出来;
“你是谁,干嘛打我,我们周家就是活该被你们欺辱的吗?”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顾辰一松手,将他放下地来。
“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我都说了,我有可能会治好你父亲的病”。
顾辰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宋朝的医疗条件和机械设备这些,完全没法和现世相比,如果涉及到要做大型手术什么的,他也无能为力。
周公子一抹眼泪,再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顾辰;眼前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壮士”;身穿极为朴素的素色短衣长裤,年龄也比自己大不多少;此时此人竟然张口说出能救他父亲的话。
周逸当然不信,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客客气气对顾辰作了揖,开口说道“阁下的好意,周某心领了,只是我父亲的病,就连这江浙最有名的医师,都无能为力,又何况是年纪轻轻的你?”
顾辰一拍周逸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迂腐呢,明知道人家吴大夫救不了你爹,你还跪着求,我说我应该能救,你偏又不信,怎滴,反正现在也没人能救你爹了,你带我去你家看看会死啊,你这榆木脑袋没听过一句话吗,叫“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碰巧我能治呢?”。
顾辰罗里吧嗦的对着周逸一顿训斥。反正他是看出来了,别说训斥这周公子了,就刚才对周公子的打骂,人家都没放在心上。
周逸细细寻思了一遍顾辰的话,发现果然“很有道理”。
“那也好,我这就带你回家,兄台高姓大名?”
“我叫顾辰”。
“在下周逸,见过顾兄,咦,顾兄,你的药箱呢?”
古代医师大夫都有自己专属的治病救人的行头,周逸见顾辰两手空空,疑惑问道。
“咳咳,这个么,应该是被偷了,假如等下我能治你父亲的病,你就派人来“正安堂”借药箱就是了”。
听完顾医师极其不靠谱的话,周逸刚刚才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化为泡影。
两人说着话,一路朝城东头走去。
周府,周育人的卧房内,散发着阵阵的中药味,行将就木的周家家主此时正躺在一张红木床上,他的眼眶深凹,脸颊和身躯骨骼凸起,已经消瘦的极其严重,如果不是眼珠还能转动,在外人看来,他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顾辰右手三指搭上了周育人的脉搏,不一会儿又扳开他的嘴和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完了在周家人的惊呼声中,将周育人仰卧的身子翻了过来,右手拇指在周育人的背上快速按了十多下。
“呃”,本来已经没了生机的周家家主,随着顾辰的动作哼了一声,虽然声音虚弱不堪,但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到清清楚楚。
做完一连串的动作,顾辰重新放回周育人。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还能救”。
经过一番查看,顾辰对周育人的病情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这分明是因年轻时经常着凉,导致寒气入体,引起的脊柱关节寒症发炎,再加上肝脾肾亏虚,造成长期“血不养筋”,以至于腰椎柱间盘逐渐突出,时间一长错位变形后的引起压迫脊柱神经,造成瘫痪,最后导致全身僵硬。
顾辰暗暗点头“病入脊髓,怪不得吴大夫也治不了”。
“顾兄,你,你说什么?”周逸冲上前,一把握着顾辰的胳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说你爹还有救”顾辰重复一遍,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震撼全场。
半年来,周夫人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夫君还有救,激动之余,一时竟然晕了过去,倒在一旁的丫鬟怀里。
“周逸,还愣着干嘛,赶紧让人去烧几锅热水,顺便找纸笔过来,我需要从吴大夫那里取一些药物和工具,你安排人速速去取来”,见自己的话引起混乱,顾辰急急吩咐道;果然和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要找吴大夫借“药箱”。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已进入下午申时,太阳已经渐渐偏向,在周府中庭大院内,立着一口铜鼎,铜鼎内热气袅袅,奄奄一息的周育人已被顾辰放入铜鼎内的热水中,泡起了“热水澡”。
铜鼎旁,围了周府一大群人,顾辰站在一脸兴奋的周逸身旁,开始和周逸商量起“诊金”来。
“周兄,实不相瞒,我一向不轻易出手救人的,此次主要是看你人还不错,才愿意帮你,唉,你可能不知道,等下我出手救你父亲,必然会损耗我多年的功力,最近老兄我手头又比较紧,服用不起什么人参,灵芝啊这类滋补之物,呜呼哉,都不知道半年能不能恢复过来?”
周逸见顾辰说得如此严重,心下竟然有了愧疚,感激涕零地看了顾辰一眼,开口道“顾兄放心,这些补品由我周家全权提供,你需要用到多少,只管开口就是了”。
见周逸不上道,顾辰满头黑线,“周兄,这些补药搭配极其讲究,补药搭配错了就成了毒药,你等并非学医之人,这不怪你,要不你还是直接给我些银钱,我自己准备较妥”。
周逸一想,也对,药物一脉高深莫测,不能乱来,“顾兄说得甚是在理,那顾兄,你看买这些滋补药物,需要多少银子?”。
顾辰伸出右手食指,开口道“起码要这么多”。
周逸看了顾辰的手势,毫不犹豫的说道“好,既然顾兄有把握救治家父,一千两就一千两”。
顾辰悻悻然收回手指,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十两银子”,这是他向翠儿保证的数目。
没想到周逸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就答应给一千两。
来到这个朝代,顾辰已经摸清楚了这个时代的货币换算,一两银子兑换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是一千文铜钱,以两文铜钱可以购买一个鸡蛋,二十六文铜钱能购买一斗大米来计算,一两银子差不多等于现世五百块钱。一千两银子就是差不多五十万,顾辰咋了咋舌,暗暗吞了吞口水;“看来这江南最为繁华的地方,这些商贾之家果然有钱”。
正想着,两个身影从周家敞开的大门快步走了进来。
一个是周家的老管家,一个却是两个时辰前才见过的老医师吴大夫。
“是哪一位同行有如此通天之能,今日我吴江政亲自前来,定要大开眼界,好好观摩一番”,吴大夫背着药箱,人还没到,声音先到,话语中明显是不相信有人能治好周育人。
周逸本来是安排老管家张丰,去吴大夫的“正安堂”,找吴大夫借用顾辰需要的医用器具,和买一些药物,没曾想,竟然连吴大夫都跟过来了。
吴江政从管家张丰话里听闻,竟然有人放话能政治周育人的病,他作为江浙一带最有名的医师,给周育人看过多次,周育人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相信就算是宫里的御医,都必然回天乏术,所以他自然不信,特地跟过来,揭穿“这些江湖骗子”。
吴江政在整个江浙地带,名声极大,他此时话里明显不悦,周逸作为周家暂代家主,连忙向前作揖施礼。
“是我”顾辰从周逸身边踏了出来。对于吴江政话里的揶揄,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吴江政看了看铜鼎中的周育人,目光再次落在顾辰身上,对顾辰打量起来。
“敢问贵姓?”吴江政目光烁烁。
“姓顾,名辰”。
“这位顾小友,敢问你从医几许时候了?”
“这不重要”顾辰淡淡地回了一句。
见顾辰如此托大无礼,吴江政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呵斥“简直胡闹,以你之龄,做一煮水煎药之徒尚且不足,况谈治病救人”。
朝顾辰呵斥完,吴江政转身对周逸道“周公子,你们竟然相信这乳臭未干的江湖骗子,这是想让你父亲早点去世吗?”
听完名医吴江政的责问,围观的人群都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顾辰,眼神中已经满是疑惑不信,明显相信了吴大夫口中的“顾辰是江湖骗子”的说法,连周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都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
“我,我”周逸看了一眼顾辰,一时接不上吴江政的话。
顾辰见这位吴老医师一来就咄咄逼人,心头也有些来气,不过想起还需要这老头背上的药箱,他只好忍了。
“吴大夫,咱能不能不要以貌取人,大家既是同行,也该相互扶持才是,我顾辰今日在此放话,若我不能救下周老爷的命,任凭周家人乱棍打死,这该行了吧”,顾辰说得斩钉截铁。
“好,很好,既如此,这是你需要的药物与银针,老朽今日在此睁大双眼,看你如何妙手回春”,吴江政将背上的药箱解下,递给了顾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