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打开药箱,先将需要的中药一一取了出来。
狗脊,女贞子,鸡血藤,两面针,牛大力……
顾辰再次核对了一遍,总共二十二味中药,确实一样没少,顾辰弯着腰,从这二十味药中挑选出两样倒进了铜鼎的热水中,再从剩下的二十味药材中挑选出八样,吩咐下人研磨成糊块状,剩下的则需要文火熬成汁。
顾辰安排完周家的仆人,回过身来,见铜鼎内的热水因为放入中药的原因,慢慢呈现出浅黑色,当下再不迟疑,取出吴大夫的银针袋,打了开来。
“哟,竟然是三十六针,看来吴大夫对针灸之术颇有研究啊”;顾辰看着分成三排,每排十二根银针的针袋,对吴江政赞叹起来。
一般中医的刺针之术,一套银针分为九针,十八针,三十六针,大多的郎中大夫普遍只会用到九针中的五到六针,但也有一些对针灸术有所研究的大夫医师会用到超过九针,像吴江政就会这三十六针中的十四针。离宫廷御医须精通十五针,也就只差了一针之隔,但他也因此而落选,一直没有进入大宋太医院,丧失了深造的机会,这也成了他毕生的遗憾。
他这套银针是他师父传给他的,据他师父说,这套银针是唐朝药王孙思邈的弟子孟诜传下来的,具体真假,也无从考察。
虽然只会其中十四针,却也让他名动江浙地带了,此时对顾辰的夸赞,吴江政淡淡说了句“算不上多厉害,也只会十四针罢了,却不知顾大夫会多少针啊?”,说完抚了抚胡须,脸上扬起了得色。
顾辰快速取过一针,以极快的手法刺入周育人的气海穴。并且拇指与中指捏住针尾,快速转动起来。
“依我说啊,会多少针不重要,重点在于救人,你说呢,吴老?”,顾辰说着话,转动银针的右手没停,左手捏过一针,同样是以极快的手法刺入周育人的三焦穴,两只手握着针尾转动起来……
吴江政起初还对顾辰的话嗤之以鼻,但随着顾辰展露一针一针的施针手法,他完全震惊了。
顾辰每次的下针,都快得不可思议,看似随意,却偏偏精准无比地刺入穴道,毫无分离之差,关键还是左右手同时施针。
从医四十多年的吴江政,又何尝见过这种施针手法,就连他已经去世多年的师父也需一手摸着穴道,一手执针而为,而且见顾辰竟然转动银针,直到银针发热;
大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此时的周育人背部已插满了银针,足足二十七针,此时的顾辰已经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铜鼎中的热气伴随着汗水,已经让他湿了一身,看在周逸眼里,顾兄果然是“功力大损”呀。
顾辰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汗水,捏起第二十八针,大喝一声“魂来”,说着毫不犹豫地刺入周育人背部的魂门穴。
随着银针入穴,周育人闷哼一声,接着全身颤抖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爹”,“老爷”周家人见周育人醒了过来,都激动万分,争先恐后的喊出声来。
听到家人的呼声,周育人微弱地动了动脖子,却是口不能语。
“这莫非,莫非是“绝脉奇针”之二十八星宿针法?”。
吴江政突如其来的呼声一下将周府的声音压了下去,接下来就见到吴大夫围着插满银针的周老爷转来转去。
顾辰抹了抹汗,微微一笑,开口道“哦?想不到吴大夫也知道这二十八星宿针法啊,倒是顾某献丑了”。
“我,我听师父说起过”,见顾辰没有否认,吴江政激动之余,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吴江政还记得,曾经南唐国的宫廷御医,也就是他的师父,对自己提起过,有一门传说中的刺针术,就是绝脉奇针,是当初医圣张仲景的师弟蒲乘风,结合道家阵法所创,而三十六针,也是因为他的绝脉奇针之天罡三十六星阵针法而来;
据说三十六针一出,有生死人而肉白骨让人起死回生之功效,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
看着悠悠醒转的周老爷,还有他身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再结合顾辰转动银针的手法,吴江政内心激动万分“不会错的,断然不会错,这就是师父说过的传说中的绝脉针法,如果不是绝脉针法,又怎么能从阎王爷手里救下周老爷呢?”。
顾辰从仆人手里接过已经捣成糊状的药泥,朝吴江政说道“吴老,顾某需要你帮忙搭把手,你可愿意”。
吴江政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的他,看向顾辰的眼神,哪里还有半分傲慢,反而是一脸崇敬的和讨好的笑意。
“顾大夫有何吩咐,只管开口就是了,能帮到忙,老朽真是深感荣幸”。
顾辰知道吴江政态度变化之快,无非是震慑于自己露的这一手针灸之术,但顾辰不会是计较之人,当下也不以为然。
“吴老,等下我起针之时,你便将这药泥抹在针孔处,切记,动作越快越好”。
吴江政郑重地点着头,想起有幸参与绝脉奇针的救治,心里掩饰不住的畅快,满脸堆笑“好的,好的,这个吴某省得,保证不会误事”。
接下来,在周家所有人的注视下,吴江政已经化身为顾辰的助手,在顾辰的吩咐下,乐呵乐呵地干起了“端药送水”的事情来。
这剧情反转也太快了吧,众人脑海里还回荡着吴大夫说过的,“顾辰连做学徒药僮都不够格”的话。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诧异的一幕,这还是大名鼎鼎,不可一世的江浙神医吴江政吗?大家都惊讶起来。
终于,在顾辰和吴江政的通力合作下,为醒过来的周育人取针完敷了药;周老爷本来僵硬无比的身躯也柔软了一些,虽然还说不了话,但终究能张嘴吃下一些流食。
周育人的房间内,顾辰盯着吴江政给周育人喂完药,周育人也慢慢沉眼睡了过去。
见终于将周育人救了过来,顾辰总算松了口气。回想起曾经自己本来就博览医书,精通医术,去英国的三年,竟然在陆有国老先生的珍藏中偶然发现失传在海外的医学古秘籍,其中就有一本“绝脉奇针”术,这些秘籍都是以古波斯楔形文字写成,也亏得顾辰认得这种失传很久的古文,不然也不可能有今日救治周育人之事。
抬眼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顾辰思考着怎样找周逸收了诊金,然后闪人。
周家虽然算不上杭州地带的大世家,但也算小有实力,周府大气豪华的大厅内,顾辰和吴江政都被当成座上宾,受到周府的热情款待。
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肉,顾辰本来打算离去的心思化为泡影,辛苦了大半天,的确应该“补一补”才是。
酒过三巡,胡须花白的吴江政率先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朝顾辰敬酒“顾大夫,之前老朽多有得罪,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心上才好”。
虽然之前这老头的确让自己来气,但对方好歹是杏林名医,顾辰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尊敬,“吴老言重了,顾某并非小气之人,断然不会放在心上的”顾辰也站起身来满饮一杯。
“顾大夫,恕吴某医术浅薄,虽知你用的是“绝脉奇针”,却不通其医理,顾大夫可愿相告一二”。说着一脸渴求的眼神看着顾辰。
周逸也端起酒杯,“是啊,顾兄,家父本已危在旦夕,却也让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等本事,我周逸不仅感恩戴德,也着实佩服万分,你就给大家解惑如何”。
连和蔼的周夫人都是一脸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顾辰知道是该说点啥了。
“怎么说呢,你父亲这病不算是奇难疑症,相反确是极为多见,想必这点吴大夫也是极其清楚的吧”。
吴江政摸了摸胡须,接过话头,“不错,周老爷此病,乃是寒症入体,最是常见,但奈何周老爷年轻之时,肝火长期旺盛,导致五脏有亏,加之常年辛劳,于脊骨害损,二者相互交织影响,最是复杂多变,此病若发现得早,还可以施以热性汤药,祛寒固源,以正根本,但若轻之视之,待养成顽疾,必然经脉受损,骨节崩坏,然此时已算是病入骨髓,若想救治,已然晚亦,只能坐待身瘫体硬,垂垂而故矣”。
吴江政作为江浙名医,当然对这种常见的腰椎间盘寒症了解颇多,所以说起来倒也头头是道。
“吴老分析得很中肯”顾辰微微一笑,“世人皆云,若病入骨髓,则回天乏术,但果真如此吗,实则不然”。
在众人疑惑而崇拜的目光中,顾辰继续缓缓开口,“如此寒症,源自非内生,而由外入,简单来说,就是由肌肤至腠理,入肠胃到骨髓,此非一朝一夕所致;周老爷的病的确算是已入骨髓,但其经脉未绝,生机仍在,若能修复其经脉,则必然有救;所以顾某依古法,先以热汤开其肌肤毛孔,再施以女贞子,桑寄生两味祛寒奇药混以热汤,吸排肌肤腠理之寒,而后施以绝脉针术,激活其筋脉生机,再以金樱子,牛大力,黑老虎,延胡索等性热之药顺针而下穴位,迫出脊髓阴湿;最后辅以狗脊,两面针,枸杞等温和药物内服以固其本。嘿嘿,依此法,五日而为一次,不需三月,周老爷就能下地走路了,半年既能恢复如初,健步如飞了。
在座的除了吴江政,都是未接触医理之人,听顾辰说了一通,虽然不住点头,但都是云里雾里。
但听在吴江政耳里,就完全如晴天霹雳了,他知道,顾辰一连串的救治过程中,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就是这“修复经脉,重塑生机”的传说古法,试想想,当一个病人已经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任你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但若还有“生机”,则就叫“命不该绝”了。
吴江政红了双眼,心头暗暗做了决定,一咬牙,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顾辰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学生吴江政,愿拜顾先生为师,自此鞍前马后,服侍先生,还望先生能传授学生“绝脉奇针”术”。说着竟然朝顾辰磕起头来。
吴老这一举动,一瞬间惊呆了众人,周逸双眼圆瞪,张大了嘴,周夫人捧着的碗筷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周府的亲戚管事们,都安静地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坐着的顾辰和跪着的吴江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