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逐渐在新英村蔓延开来。
雷万钧十分怀念地闭上双眼,回味着这声音带给他的无穷快感,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
此时的雷万钧正位于新英村的村口,他的身边没有一名随从,唯一陪伴他的只有胯下那匹通体黑色的战马,那是他最心爱的宝驹“黑曜”。想当初他还是三军主将时,这匹“黑曜”就已经是他的坐骑了。
雷万钧至今还记得,他曾带兵攻下过三十七座城池,而每攻下一座城,他都会让手下的将士们先在城内洗劫一番,他自己则独自留在城门口,倾听城里四处响起的呼喊声。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泣,老人的哀求……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弱者们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而聆听这些呐喊,则成为了雷万钧的一种“精神享受”。
他认为,这种“享受”是强者的特权,也是胜者应得的“战利品”!
然而,一场意料之外的败仗却使他再也无法享用这种胜利果实。不仅如此,他好不容易才打拼到手的地位与权力,也因为国君的一纸诏书而统统失去。
一怒之下,他杀死了国君,并带着几名亲信远走高飞,成为了浪迹江湖的游侠。
在此后的三年中,为了隐藏身份,雷万钧做过不少侠义之举,也受到过许多人的称颂,可是比起这些赞誉之声,他还是更怀念战场的厮杀声,以及那些弱者被蹂躏时发出的呼喊声。
“老子果然不适合当游侠啊!”雷万钧时常抱怨道。
不过,游侠的经历也使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全天下的游侠都梦寐以求的,是真正的“神灵之力”。
凭借这种可怕的力量,雷万钧终于可以重返战场,可以更痛快地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
他故意将行踪透露给原本的国家,诱使其派出一支千人部队前来追杀他,随后又以一人之力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自此,“黑风将军”的名号不仅响彻东洲大地,同时也登上了赫赫有名的“红名榜”第四位。
一旦上了“红名榜”,要对付的就不光只有官兵了,全天下的游侠都成了他的敌人。
在击败了数十名游侠之后,雷万钧终于遇到了那名男子。
“加入本座麾下,或是死于本座之手,请阁下二选一吧。”男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雷万钧本能地察觉到,眼前这名男子不同于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名游侠,其身上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息。可雷万钧也不是束手就范之人,于是他向男子发起了进攻。
这一战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也是自这一战以后,雷万钧便有了新的身份——星海会第三分舵主。与此同时,他的名字也从“红名榜”上消失了。
“这个‘星海会’还真不简单啊!”时至今日,雷万钧都常常发出如此感叹……
“简单!实在太简单啦!”
忽然,一个如鸦鸣般粗厉的声音将雷万钧从回忆拉回到现实。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雷万钧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了,若不是说话之人身份特殊,雷万钧早就将他舌头割下,让他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随着那粗厉的声音,一名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正朝雷万钧大步走来。男子约摸二十来岁,一副獐头鼠目的容貌倒是与嗓音十分相称,他的背后斜挎着一柄一米多长的兵刃,肩上则像叠罗汉一般扛着三个人,尽管如此负重,他的步伐却轻松如常,可见其气力着实不小。
雷万钧板着脸问男子道:“阿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嘿嘿,还不是因为这次‘狩猎任务’太简单啦!”被唤作“阿烈”的男子一脸得意地答道。
“哼,我可没叫你来,是你自己非要死皮赖脸跟来的。”
“别这么说嘛,师父!”阿烈谄笑道,“毕竟人是从我手上逃走的,我这也算是将功赎罪啊!”
说完,他便将肩上扛着的三人统统抛到地上。这三人是两男一女,而且都已不省人事了。
雷万钧朝地上的三人瞥了一眼道:“我让你捉一个,你却给我捉了三个,究竟哪个才是‘猎物’啊?”
“咦?师父您不认识这小子吗?”
“废话,我岂会认得一个无名小卒?”
“嘿嘿,说的也是啊!”阿烈说着用脚尖抵了抵三人中的一人道,“喏,这小子就是张阿克!”
“那另外两个又是谁?”
“嘿嘿,这两个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否则弟子也没必要花力气把他们带来了!”阿烈像是故意卖关子一般说道。
“少废话!”雷万钧却不耐烦地喝道,“快说!他们是谁?”
“您……您别上火啊,我正打算说呢!”阿烈急忙道,“这一男一女是秦贺的徒弟!”
“哦?”雷万钧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张阿克正是躲在这对兄妹的家里!弟子前去搜查的时候,他们竟然和弟子动起手来,只可惜他们的功夫实在太差,弟子简简单单就把他们给收拾了,然后一并带来交给师父您处置!”
雷万钧听后冷笑道:“想不到秦贺的徒弟如此不堪一击,竟连你都打不赢。”
“嘿嘿,可不是嘛……咦?师父,您这是在嘲笑他们,还是在嘲笑弟子啊?”
“你多心了。你的身份如此尊贵,为师又岂敢嘲笑于你?”
“师……师父您何出此言啊!弟子一向都是最敬重您老人家了!”
“哦?比对你干爹都要敬重吗?”
“这个……”
“阿烈,你知道吗?”
“什么?”
“每次你言不由衷的时候,嗓音就会比杀猪叫还要刺耳,听得我只想撕烂你的喉咙!”
“呃……”阿烈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原来这个“阿烈”不仅是雷万钧的徒弟,同时还是星海会总舵主的义子。他的全名叫做孙烈,当初雷万钧加入星海会时,总舵主便将他托付给了雷万钧,可事实上,他也是总舵主安插在第三分舵的耳目,目的是监视雷万钧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一点,雷万钧也早已心知肚明,因此对于这个“徒弟”始终都是冷眼相待。
“那个……师父,”孙烈尽量压低嗓音道,“这些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还用问吗?当然是就地处决了。”
“秦贺的两个徒弟也杀吗?”
“哼,既然是他们先动的手,杀了他们又有何妨?”
“呃……”孙烈却吞吞吐吐道,“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雷万钧轻蔑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想要这个女人了,是吧?”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父也!”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你这次也算立了功,没给为师丢脸,这女人就当赏你吧。”
“真的吗!”孙烈顿时两眼放光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剩下那两个男的,你立刻把他们脑袋割下来挂在村口,我要让那姓秦的小子知道,跟我雷万钧作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嘿嘿,这个简单,砍头这种事对我‘铁锯’孙烈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
孙烈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背后的兵刃,原来那是一把一米多长的锯齿刃钢刀。他将刀架在张阿克的脖子上,略显兴奋地说道:“那就先处决这个叛徒吧!”
正在这时,一个高亢而又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住手!刀下留人!”
孙烈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群男性村民正三五成群地朝他奔来,他们每个人都手持棍棒,只有为首的老村长林大福赤手空拳。
“嘿嘿,又来一群送死的!”孙烈冷笑道,随后扭头望了一眼雷万钧以作请示。
“先看看再说。”雷万钧回应道。
不一会儿,村民们便已拥了过来,尽管他们个个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可面对凶神恶煞的雷万钧师徒,他们还是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唯有林大福一人径直走到了雷万钧跟前。
“雷舵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高高骑在马背上的雷万钧,老村长毫不畏惧地厉声质问道。
“什么意思?”雷万钧俯视着林大福冷声道,“自然是在处决本帮的叛徒张阿克了。”
“所以你就将整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老村长的语气中充满了怒气。
“哼,要怪你就怪那个姓秦的小子吧,谁让他把这个叛徒带回你们村子的,而且还没能信守约定,在三日之内交出五千两黄金?”
“那又为何要对阿青、阿红兄妹下手?”
“嘿嘿,这你可就误会了。”一旁的孙烈尖声笑道,“先动手的可是他们哦,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谁又会想到秦贺的徒弟居然这么简单就被打倒了?”
老村长听后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个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
“可不是嘛。”孙烈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所以您这位‘长者’可别像他们一样冲动,跑来这里做什么‘出头鸟’,还是老老实实地滚回家里待着吧。”
林大福并不理会孙烈,而是抬头向雷万钧道:“雷舵主,老夫想和你做笔交易。”
“哦?”雷万钧眯起眼睛道,“说来听听。”
“老夫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回这三个孩子的性命。”
老村长的话一出口,身后的村民们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声,而雷万钧师徒却不约而同地狂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后,雷万钧微微俯下身子向老村长道:“老家伙,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林大福却正色道:“老夫绝无半句戏言!”
“哼,你以为你这条老命能值几个钱?别说一命换三命,就算一命换一命,你也不够这个资本。”说完,他向一旁的孙烈下令道:“阿烈,别理这个老家伙了,动手吧。”
“嘿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孙烈立刻挥动手中的锯齿刃钢刀,朝躺在地上的张阿克砍去。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那把钢刀连同孙烈那只持刀的右手竟一齐飞了出去,鲜血顿时从断臂处喷涌而出。随着一声尖厉的惨叫,孙烈那高瘦的身躯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雷万钧自然也不例外,他圆睁双目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老村长,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对方那只呈手刀状的左手上,刚才正是这只颤抖的左手砍下了孙烈的手臂。
林大福淡然地收回左手,向雷万钧道:“怎么样,雷舵主?老夫这条命还是能值几个钱的吧?”
“你刚才所使的功夫,莫非是失传三十多年的武林绝学‘无影刀’?”雷万钧将信将疑地问道。
“哦?想不到雷舵主居然认得这门功夫!”
“哼,能够化手掌为利刃,以无刀胜有刀,除了传说中的‘无影刀’以外,又有哪门功夫能达到如此境界?”
“好!你既然认得这门功夫,想必也认得老夫这个人吧?”
“当然认得,普天之下能够使出这门神功的只有三十多年前号称‘东洲第一刀客’的‘无影刀’林云落。”
“很好!”
当听到老村长的真实身份时,在场的村民们无比惊讶万分,他们从未想到这个为村子操劳了半辈子的“铁骨村长”,竟是这样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雷舵主,”老村长再次开口道,“老夫之前所说的‘交易’,你是否要再考虑一下?”
“我要是不答应呢?”雷万钧故意试探道。
“那老夫只有和这新英村共存亡了!”说着,老村长的左手又化作了手刀状。
雷万钧死死盯着那只左手,他曾听说这把“无影刀”能将大山都一劈为二,如今这把“刀”虽已封存了三十多年,但或许依旧宝刀未老。
沉吟片刻后,雷万钧终于开口道:“老村长,不,应该叫你林前辈才对,以您的身份为何甘愿埋没于这小小的村落?不如东山再起,和晚辈一同再干一番事业如何?”
“呵呵,雷舵主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可惜老夫已经老了,早就没有那份雄心壮志了,如今只要能守住这一亩三分地,老夫就算死也瞑目了。”
“好吧。”雷万钧点头道,“本将军一向敬重你们这些前辈高人,既然您心意已决,我也就如您所愿吧。”
“这么说,你是同意和老夫做这笔‘交易’了?”
“哈哈,那还用说?这些个无名小卒的贱命就算是成百上千条,也抵不上‘无影刀’一条命啊!本将军向您保证,只要您当场自刎,本将军不仅会放过这三个小娃子,还会立即命令所有手下撤出新英村。”
“好!雷将军一言九鼎,老夫信得过!”说完,老村长便举起左手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时,在场的村民们都已察觉到情况不妙,于是纷纷呼喊着老村长的名字向他冲去,可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挽回他的性命。
随着“无影刀”的划落,鲜血从老村长的颈部飞溅而出,可他的身子却许久都没有倒下,或许是那一身“铁骨”正支撑着他,直到死后也要守卫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