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藏峪据说是躲过刘邦的地方，公元前205年刘邦兵败彭城，项羽于后追杀，刘邦躲在此地的一个洞里，逃过一劫。
因这里山谷幽辟，树木繁盛，人迹罕至，自古以来，都是盗匪藏身之所。现如今，有一股好汉盘踞与此，为首之人叫李忠，江湖人称——打虎将！
牛二给自己的匪号订了个大虫，这李忠叫打虎将，天生就是对头。
这一次两人决定去皇藏峪入伙，也是无奈之举，由于前两次的举动闹得有些大，如果还是在通商大域行走，不定哪天就失了风，先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再说。
皇藏峪必经之路的入口处，牛二看着山峦起伏的远景，对杨林说“豹子，今次去入伙，就不要抱我的名号了，我俩一在明、一在暗，以防不测，就说我是你的仆从好了。”杨林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一条小路在密林子里延伸，杨林只是听过这里，也不熟悉李忠在哪里立寨。两人看着黑黢黢的山林，不由的把兵器取在手中，如今，牛二也掂着一把手刀，毕竟剔骨刀只适合近身缠斗。
正在两人神情紧张之是，密林子里，一只泛着寒光的箭簇已经跟随着两人的移动在缓缓移动，树枝和树干的缝隙间，有秋日漏下的点点光影，箭簇后面是一只缺了个手指的油黑手掌，手掌握在一张拓木弓上，这弓看起来虽然不是官军制式武备，但是弓背宽厚，看起来，没有三石的力道是拉不开的。弓弦带着弓梢渐渐地变成了半圆，眼看着，这只箭簇就要射向小路上的两人。“唉，你说，这打虎将、李忠到底在哪里呢？”杨林没话找话的对着牛二说到。
听到小路上的人说到李忠，密林子里的弓手，松下弓弦，朝左右一挥手，片刻间，十几个破衣烂衫的山匪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众匪隐隐包围着杨牛二人，打头一位拽着杆虎尾枪的瘦高汉子排众而出，右手抬枪一指当头的杨林，喝到：“下马！到了皇藏峪，不知道下马唱名吗？汝等到此何事。”
杨林蹁身下马，抱拳回到“在下锦豹子—杨林，因在颍州府失风，被官府缉拿，听江湖同道所言，打虎将—李忠在此开山立柜，今日随伴裆特来投靠。”说罢，推开头上戴的斗笠，俯身朝瘦高汉子团身一礼。牛二也早以下马，随意杨林向瘦高汉子唱诺“在下有礼了”。
瘦高汉子听见两人是江湖上有名号的好汉，虽然没听过字号，当下也不敢托大，忙把虎尾枪朝怀里一靠，抱拳回礼：“哥哥无需多礼，在下候八，人称多臂猿猴，是皇藏峪打虎寨前锋将，在此等候，专为迎导上山的好汉。二位既然来投，请随我来。”说罢，侧身前引。
跨进山寨后，八臂猿猴宛如换了一副面容，冷峻、深沉，下颌的线条亦在夕阳下愈显硬朗。杨牛二人偏身下了坐骑，甩了缰绳，跨进聚义厅。
“寨主，今有锦豹子—杨林来投。”几个山寨中的头领正在大堂里交谈着，“啪啪”响亮的击掌一下子拍活所有气氛，一众嬉笑调侃声中，杨牛二人已被围在正中：‘兄弟，多大啦？‘‘哟，这位弟兄好不瘦弱，咱们可要.....‘‘
看着面前这些或粗犷或英爽的亲切笑容，杨牛二人恭恭敬敬地冲着这些衣衫陈旧的汉子们施了一礼，杨林亮声说道：“小弟锦豹子，今年一十有八，今日落难与伴裆来投寨中，”说完，一拱手，两只细眼团团看向身周。
几日后，“呜呜”几声号角，山寨已经沸腾起来，哈欠声、嘟囔声炒得帐内如同滚粥。牛二穿衣随众出门。好容易撑着眼皮靠了喽啰站好，才知道自己不过寨中杂役，连正式名册都没登载，自是不用破晓点卯，只得恹恹回帐。趁着清静无人，飞快洗了把脸后，便又无事可作。
耳听得账外兵器碰撞，拳脚声声，牛二不禁手痒，随意找了件兵器，跃出帐去。却见朝阳之下，热腾腾地站满喽啰，各随了本部头领或刀或枪地操练武艺。天虽寒冷，众人却多除了上衣，桐亮的肌腱上汗珠点点，随着虎虎有声的跳跃腾挪，在朝阳下一下下地闪着晶光。男儿的呼嘿声中，牛二心头一热，跨步走近人群，好奇地看着这些健儿舞枪弄拳。
牛二自幼师从无门，这些粗浅功夫于他而言，心中难免不同，走马观花地掠过数队后，心中慢慢浮上敬意，认认真真地看将起来：只见虎虎的掌风中，不论老少青壮，皆是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大概是缺粮久了，不少人莫说肩胛肋骨，腾跃之际，便连臂上的骨节转动都是依稀可见。可见这些人都知道练好武艺，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又十几日后，山下某村里。牛二纵身跳过一个横在路上的村姑尸体，那村姑下体赤裸，肠肚都流了出来，死状很惨，显然死前被人奸污过。再往前走就看到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被羽箭钉死在一棵大榆树的树干上，鲜血仍然从箭杆的白羽毛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显然刚刚被人射死，牛二手握刀柄，暗自提高警惕。
正在这时牛二背后忽然传来马蹄声，蹄声却甚是悠闲，恍若是有人在打马游街一般。牛二赶紧回过头，严阵以待。
路口拐角处蹄声渐近，一个骑手信马由缰从另一条路上拐了出来，赫然是个山寨头领，这头领看到牛二，也不惊讶，反而笑着对他喊道：“兄弟！”
“兄弟。”听到这熟悉的问候语，牛二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他正要接着说话时，路旁着火的屋子里冲了出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来，慌慌张张地冲到街道上。很显然这个妇女听到外面骚乱时没出村避祸，而是选择在家里藏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藏身的房子也给点着了，只好又跑了出来。
她冲到街道中央，这才看见牛二和那个骑兵，顿时吓得脸无人色，牛二正要开口说明自己没有恶意，那妇女却抱着孩子，一下子跑出一箭之地。
牛二身边的骑兵眼睛一亮，空着双手催马冲了过去，牛二赶紧用喊道：“你要干什么？”
那骑兵也不答话，回头微微一笑，牛二见他笑得一团和气，料他不会行凶，便松了口气，静观其变。这时那骑士已冲到那妇女身边，一弯腰将那妇女提在右手，左手松开马缰，将妇女连着怀中的婴儿一把拎起。然后顺着马的冲力，右手一抬将女人重新抛回已成一片火海的草房之中，左手将儿婴儿摔出，倒撞在那棵还钉着死人的树干上。那婴儿头颅撞在树上，顿时碎裂，爆出一声脆响，这时落入火海中的妇女的惨叫声才不断传来。这骑兵拉转马头，双手一拍，笑顾牛二，神色间颇有炫耀之意。
牛二这几日来一直很佩服山寨各位头领，带着大家艰难存活。岂料这满脸温暖笑意的骑兵转眼就是恶魔，屠戮妇女、婴儿如同儿戏，不禁心里发冷，勃然大怒。但他素来遇事冷静，心中虽是杀意如炽，脸上却努力保持笑容，慢慢插回手刀，慢慢走向骑兵，手指骑兵身后。
那人以为牛二指向自己身后，是有些什么，笑着回头向后看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露出疑惑之色，就要开口询问。牛二冷眼看着他，跳了起来，将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剔骨刀往上猛刺，正中他胸口，刀深深扎进了胸肌里，那骑兵缓缓倒地而死，仍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牛二默然收回剔骨刀，心想我自己一个多月前还在帮百姓杀恶人，现在却是帮着山贼杀百姓，杀来杀去，也不知哪样才是对的。
这样胡思乱想，惘然往前走，却看见前面路口又有两个喽啰，其中一个光着屁股按着一个妇人在地上，下身不住地耸动，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奸淫之事，那妇女一双小脚乱蹬，裙裤皆破，白生生的大腿在阳光下晃人眼睛，另一个喽啰则坐在一具小男孩的尸体上淫笑，跃跃欲试，看见牛二过来，展颜一笑，大有邀请同乐之意。
牛二一时之间所有血液直冲头顶，怒发如狂，大步急冲，一刀将那女人身上耸动的丑恶身体刺穿。坐在小孩尸体上的喽啰见状大惊，跳了起来，他赤手空拳，不敢和牛二硬拼，也来不及逃走，一下子翻过身后土墙，躲入院内。牛二纵身上前，抬腿狠踢，顿时将矮墙踏倒，接着手刀挥出，削断这名喽啰脖子。看着没有头颅的躯体中一股血箭冲天而起，洒在灰土上，慢慢渗入干燥的土地中，然后才转身，走出院子。
这时那个妇女己经推开死尸，自己起来了，背对着牛二，跪在小男孩的尸体旁边整理自己的衣裙，这妇女衣饰整齐，显然家境殷实，大概不平时不需劳作，因而裹着小脚。却也正是小脚行动不便，就让她没能逃到村外，最后遭此惨祸。
牛二喉咙发干，想要安慰这妇人，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人世间许多哀痛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宽慰。这时这妇人整理好衣服回过头来，看了牛二一眼。
那眼神牛二多年以后都不能忘却，成为他恶梦中的一部分。这双眼睛不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一种恐怖的死灰色，没有任何光彩和活力，可是象已是死人的眼睛却能让你知道这她在盯着你，透出刻骨的怨毒和仇恨，令牛二不寒而栗。
这妇人显然没感谢牛二救了她，而是只注意到牛二和杀她儿子并奸污她的那两个喽啰穿着同样的衣服。
牛二象逃一样离开这个地方，刚走几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象是有一个人将一根大木头重重地丢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沉闷中带着清脆。回头一看，那妇女已经撞墙而死，脑浆迸流倒在小男孩尸体旁边。
牛二不明白，一个已经饱受蹂躏并包着小脚的妇女，为什么在以头撞墙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撞出如此巨大的响声。他不明白人为什么熊有那么大的勇气聚集那么多的力量却只是为了去死；为什么有选择这样惨死的勇气却没有勇气活下去，生活对她竟会痛苦如此。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山寨平常见到的那些人，那些和自己一样的良心和性情的人会在山下变得如此残忍，如此禽兽不如。
当下他借用自己的语言和衣着作掩护，靠近正在烧杀抢掠的喽啰，尽数格杀，对手猝不及防之下，牛二竟无一失手。
杀人杀得手软时，牛二见到一个院子树下拴着两匹马，那马儿正不安地刨着蹄子，显然是骑马的人刚下马离开。于是他翻上院墙，往里一看，前院悄无一人。跳进院内，穿过前院，刚进入房屋内，见到后院有人影晃动，牛二赶紧隐藏起来，从窗口窥探。
院内有两个人，一个喽啰站着，另一个是个小男孩，趴在院内一棵大树底下，那个小男孩一篷乱发罩着头脸，四肢僵硬，一动不动，象是死了，只是左手前伸，手里里犹自拿着一个绢布包裹，里面东西圆圆滚滚，象是元宝一类的东西。院子里的喽啰显然也发现了小男孩手中的那个包裹有些异常，正走过去查看。
他走到这小孩身前，去捡起小孩手中那个包裹，正要解开包裹，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那趴在地上的小孩如同乍尸一般，突然一抬头看着女喽啰，右手从灰土中翻出一根短矛，抬手刺向那喽啰小腹。那喽啰猝不及防，加上小孩这种刺法角度刁钻，难以防备，短矛成功从喽啰下摆开口钻入，刺入其腹内，只留下半截在外面，鲜血粪便淋漓而下，那喽啰惨吼一声，倒在地上，踡成一团，全身不停地抽搐。
这喽啰吼声未落，厅中又窜出一个山贼，执刀便冲向小孩。原来有两个山贼进了小孩的院子，一个进到后院发现了地上的小孩，另一个从前院进来后就在前栋的房屋内找东西。现在看到同伴被杀，便堵住院子出口，向小孩杀来。
那小孩十一二岁年纪，自然无法硬拼，又见无处可逃，便飞快地爬到身边的大树上，那喽啰也不爬树，从背上拿下弓箭，弯弓就是一箭，那小孩躲在树干后，躲过这一箭。那喽啰却也不急，慢悠悠地又抽出一箭，颇有猫戏老鼠之意。
牛二在房内看到小孩危险，于是赶紧哈哈一声大笑，从窗口跳了出来，站到院子当中。
那山贼见到牛二，看着面熟，知道是山寨之人。自然不会引弓相向。微微一楞，就要问牛二来历。牛二笑咪咪在走近。对着山贼当头砍下，那人已收刀入鞘，只得仓促举起手中长弓格挡，只听得“喀嚓”一声，连弓带人被砍成两截。
牛二心中火烧火燎，大脑中一片混乱，从上山以后，杨林也很少来找牛二，他整天忙着和各位头领交好，牛二语言木纳，也不主动寻杨林，这次下山打粮也没见到杨林。牛二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做山贼了。
牛二走出山村，走向原野，身后远处是浓烟滚滚，血腥杀戮的地域！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