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略显急促的冲水声响起，在狭小的空间内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空气中藏着一层浅浅的气味。
女孩倚在厕所隔间的门板上，单手拿着手机，葱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
一小块光丝从屏幕中陆续溢出来，清冷色的，缭绕在她的脸颊侧，却是使她的眉眼比往日更艳了些。
门外隐隐听到有人询问：“诶，看见遇总没？”
有女生毫不客气地回答：“没，你往旁边站点，挡着我抢厕所了。”
另一个女生：“你一男的站女厕所门口干嘛。”
“艹啊，别挡着啊兄弟，要上课了！”
男生似乎是在往旁边退让，声音带上了几分欲哭无泪：“老傅叫她啊，我特么这一层都找遍了都没看到她人。”
“……”
门板单薄，隔音效果确实很是不好。
女孩一边饶有趣味地侧耳听着，一边给自己刚发出去的动态点了个赞。
渐渐地，门外没了声响，显得有些无趣了，她不急不慢地切换页面给另一个人发信息：【在？给我点赞去。】
那人秒回：【你发了啥？】
她慢悠悠地回复：【你自己不会看？】
【那我把你屏蔽了我怎么看啊。】
【？】
【不是我这不是怕我妈通过我手机看到你某些不得了的东西告诉你妈嘛】
她看到信息轻“嘶”一声，沉默几秒自行断句，明白后笑骂一句：“有病吧。”
……
陈遇是高二转来的丞川一中。
依稀记得，她走的那天厦阳天空还是很蓝，大朵的云团像是坠落在了城市的底部。
好友时想一家将她们送到机场，一路上时想揉了半天把眼眶弄红了大半，到检票处时她吸一口气：“遇啊，大学见。”手却一直拽着她的衣袖不放。
倒像是在告别情人。
陈遇仰头回忆了下，自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奥，好像是：“你说一句挽留的话，看我会不会留下。”
时想一怔：“真的假的？”
“你试试看。”
“阿遇，留下来呗。”
“呵。”她乘机将自己的衣袖抽出，退开一大步，笑的嚣张：“你想得美啊。”
“……”
—
十一月份初至，风微凉。早晨的阳光还未大燥，光线间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层浅柔色韵味。
上课铃响起的声音散开，即使在嘈杂的人群间也是叫嚣得厉害。
高二（2）班。
李史走进教室，他先颇有气势地将教鞭往讲台上一丢，随后俯下身子朝着桌面吹了一大口气，顿时间粉笔灰蹦逸而开。
坐前排的同学十分有经验地让开。
他瞥他们一眼，轻哼一声：“上课！”
稀稀拉拉的学生从座位上站起：“老师好……”
他瞪眼睛：“早上都没吃饭吗！重来，喊好了你们再坐下去！”
有人不满地在台下嘀咕了声。
李史：“上课！”
这次整齐不少：“老师好！”
他左右环顾了下，像个巡视的领导，面部表情缓慢凑出一个“勉强通过”，刚要喊“坐下”。
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挺干净的，还挺严肃：“报告。”
“……”
全班人的视线移过去。
李史：“……”
女孩唇红齿白，规规矩矩地束着马尾，发尾微微自然卷起，被风撩动着。暗色的校服外套本就有些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松垮，袖口还被卷上去了些。
除了她出现的时间不太对，似乎哪哪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史微眯眼：“你很嚣张啊。”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幽幽道：“呦，还是我课代表呢。”
陈遇：“……”
“干嘛去了。”
她：“上厕所。”
李史闻声静了下，突然拔高声调，像一条点燃的鞭炮，炸的人的耳膜生疼：“你是上厕所还是掉厕所啊，这上课铃要是不打你是不是要待到明年啊！”
“……”
陈遇生的好看，虽然五官说不上乖巧，但样貌优秀得惹眼。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挑，似只涉世未深的狐狸：“老师我错了。”
班里人纷纷递给她一个敬佩的眼神。
“……还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他猛地拍一下桌子：“还不快进去！”
陈遇摸了下鼻尖，敛起笑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李史回头看到班上乌压压的一群人还站那，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他，火气又上来了：“还不快坐下？一点也不知道变通，别就知道学学学，学傻了吧你们！”
班上人齐刷刷坐下，仿佛生怕他嫌他们坐的不够整齐，要重来一遍。
李史教的是数学。
要（2）班人来说，他是一个操作迷惑的脾气暴躁的老头。
刚开学的那天，李史结束了自己在班上的新生入学教育，坐在办公室捧着傅永昌倒的菊花茶一脸惆怅。
“老傅啊，你说这时间怎么就跟闹着玩的似的呢。”
他进教室那那一瞬间看到一群初来乍到的孩子们，不由就想到了三年前，以及很多个三年前。
“都是屁点大小孩啊，一下子就都那么大了……”
但他到了班上就变得像一只愤怒的恐龙。
……
下课后，陈遇撕了块糖塞进嘴中，她从书包里摸索了下，掏出下节课要用的书，然后“咔嘣”一声咬碎口中的硬糖。
想到什么，她回头敲了敲后桌的桌面，问：“你下课找我？”
“啊？”门外有人在喊，朱明川手中抱着篮球，应了声，思考一秒，语速很快道：“哦哦哦，对对对，老傅叫你去他办公室。”
“嗯。”
朱明川转身要离开，想到什么迟疑地扭头问她：“你怎么还不去？”
陈遇看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他让我去我就……”
“刷——”
旁边的窗户被猛地打开，探进傅永昌的一个大秃头，他先是在远处寻觅了下，然后视线往回收，一直到坐在窗边的女孩身上才停下。
他和蔼可亲道：“陈遇啊。”
气氛安静一秒，朱明川朝她摆了个手势，猫着腰离开。
陈遇沉默了下，也“和蔼可亲”回：“傅老师好。”
“诶，你那个强基的表怎么还没填啊，全班就剩你一个嘞。”傅永昌一边跟她说，一边用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人，点名道姓提醒道，“曹善把你糖收起来，马上班长看到要抄班规。”
叫“曹善”的女生慌忙地把手中的东西塞进抽屉，抱怨了声自己的同桌不提醒下。
陈遇微后靠着椅背，将口中的糖压倒舌下：“我不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啊，你物理那么好。”他重新看她，笑吟吟道。
“我又拿不到国一……”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可是个锻炼自我能力的机会啊，跟拿不拿奖不是一回事。”傅永昌不赞同地看她。
“不是为了拿奖我为什么要参加。”陈遇垂眸拨动了下手腕上的表，将眼底的不耐烦尽数收敛。
她把视线从傅永昌身上移开了些，落到某处顿了下。
窗外的鸟浅啼即止，走廊上有结伴的学生经过。
少年面对着她的方向背倚着走廊的扶栏，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的人絮叨，一边单手捏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口。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淡淡地敛眉瞥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便清透了秋日的午后。
陈遇被他这么一看，不知怎的，心里就乱了几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