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天总是浅蓝色的,云纹随意地散布着,像是在勾勒一个童话。仿佛这是个没有什么特色的时节,唯有暖风浅凉,云深不再。
走廊上的人们渐渐疏散了,隐隐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些淹没在喧嚣中的对话。
有人趴在扶拦边低骂了句脏话:“兄弟,就陪我去买个东西,你又不会破产!”
任渝已经因为这个事情磨了程亦楠半天了,他见身边的人依然不为所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不去。”
“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啊。”程亦楠拎着矿泉水瓶的瓶颈,把它放到一边的防护墙上:“你同桌过生日,又不是我同桌过生日,我去是几个意思啊。再说了……”
他停顿了下,语气含笑:“前几个月我生日,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呵,矫情。”任渝两只胳膊搭在扶拦上微曲,望向楼下来往的人,嘀咕了句,“你一个大老爷们过什么生日。”
任渝被分配到这个同桌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是个乖巧温顺的姑娘。
程亦楠看他一眼,简言意骇:“就这事,你都不敢在班上讲?”
给同桌买生日礼物那事。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语塞一阵,停顿两秒放下手,掌心在空中随意地挥了下,“算了,不指望你。”
程亦楠拿过矿泉水瓶在手中把玩,乘胜追击,刚要说话。
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男人靠过来。
傅永昌很年轻的时候就秃了头,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开始发福,说不上多特殊的形象,但一切又因为他的一对虎牙变得有识别度。
“程亦楠,任渝?”他刚才谈妥了件事,心里正满意着呢,一转身又看到自己喜欢的两个孩子,笑意堆积在脸上。
程亦楠拧动瓶盖的手微顿,他站直,弯唇温和道:“傅老师好。”
任渝也转过身子改成正面对着傅永昌,但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傅老师。”
“诶,这都要上课了,你们两个快点回班吧,下节李老师课。”傅永昌朝他俩挥挥手。
程亦楠:“好。”
任渝拉长语气:“老师,您慢走。”
“诶好。”
任渝侧目看着傅永昌提着裤带往办公室走,咧着嘴乐,绝口不提刚才的话题:“得,咱俩也回去吧。”
程亦楠应一声,喝掉瓶中的最后一口水,朝一个方向看了眼。
对面的窗口禁闭,磨砂玻璃掩盖住了里面的情况,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影子。
他拿着空瓶子跟在任渝后面,经过这个班门时瞥了眼班牌。
啊……二班的。
——
一中几周前刚开的运动会,这会儿操场热闹的氛围似乎消停了不少。
那天下午程亦楠没了项目,坐在休息区看任渝打游戏,眉目间都是散漫。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可能是绊了一下,同班的一个女生从上一层的台阶摔下。
因为离得近,她拽住了他的外套,程亦楠猝不及防地被拉力带着往下摔,倒地还下意识单手垫在了女生的头下。
两人都没有摔出什么大毛病,只是程亦楠的手背被蹭掉一大块皮,有狰狞的血丝冒出来,在冷白色的皮肤上被衬的有些可怖。
班主任注意到这一惊变,后背袭上一层冷汗,从不远处连忙跑近,怒斥的词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那女生一直道歉,似乎很愧疚,还主动提出陪他去医务室处理下。
任渝把他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下,露出一副没兴趣的表情,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又不是腿断了,去趟医务室有什么好陪的。”
再次点进游戏,还因为挂机被队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见那女生满脸愧疚,风轻云淡道:“不是多大事,下次注意点。”
女生的眼泪在眼眶中酝酿,她吸了吸鼻子:“是我没注意,都是我不好。”
“嗯,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班主任:“怎么回事啊你们这是,这摔下来真出点什么事,都躺在医院里哭去吧!说,怎么摔的?”
女孩缩了下肩膀,眼泪掉下来:“呜呜呜,是我不小心踩空了。”
她又转向看向他:“对不起,程亦楠,我把你害惨了,你这血流的挺多的,真没事吧。”
“没事的。”手背隐约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女生的抽泣声让他感到有些聒噪,他在心里蹙了下眉,语气淡了些。
“呜呜呜……老师,都是我不好。”
老师被她哭的一时也骂不下口了。
任渝一局结束的很快,收起手机见他们还在那嘀嘀咕咕的,凑到跟前,不耐烦地用手堵了下耳朵道:“行了杨施颖,哭丧呢,不就擦破点皮吗。”
哭声戛然而止。
……
医务室在行政楼的二楼。
程亦楠往大楼的方向走,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不急,不躁。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纤瘦的人坐在楼梯的正中央,外面套着宽大的防晒服,帽檐拉的很低……
第一次见那姑娘,云日晴爽。
丞川一中在举办运动会。
两人在行政楼的楼梯口,碰面得猝不及防。
校园四处热闹,她坐在阴凉的角落,一只手拿着一袋撕了包装的巧克力,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巧克力被咬了大半。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她抬起头来。
帽檐随着她的动作被拉得上去了些。
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眼型微微有些长,眼角处稍上挑。里面眸色偏浅,颜色温柔得像是黄昏时分随风微颤的银杏叶,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的,更多却是这个年纪特有的桀骜。
微怔几秒。
她勾起唇角,漂亮的有侵略性,尾音被拉长,像是在调笑:“好帅呀,哥哥。”
一边说着,一边明目张胆地与他对视。
见他没出声,她也看出自己挡住了他上楼,再次开口,语气认真,仿佛在跟他商量:“这样,给个联系方式就放你过去。”
从小到大,程亦楠被搭讪的次数也算不上少,但这种嚣张肆意的类型他还真没遇到过。
舌尖抵了下前齿,他沉默两秒,然后俯下身看她,笑了:“联系方式没有,哥哥先欠着,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