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约瑟夫一起，待在岬角那头的沙丘地带。他把手枕在脑袋后面，四仰八叉地躺着。他穿着淡蓝色的牛仔裤，黑色衬衣和黑色的尖头靴子。我躺在他身旁，不停地比量着自己跟他的差距。我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得像他这么大呢？
而他正在谈论着未来，谈论着他以后会怎样。
“多半还是从事建筑行业，就像我爸爸一样。”他说，“他说把我带入门是件很简单的事。在城里会修很多各式各样的建筑。像办公楼、饭店、酒店，以及机动车道什么的。这么多工程真是很多年都做不完呢。我都等不及了，老弟。想想以后我满口袋都是钞票，还有喝不完的啤酒，还有漂亮姑娘。嘿，你看。”他把衬衣拉起来，然后把背转过来给我看。“我爸上周收入不错，所以额外给了我一英镑，于是我便去把这个头填上了颜色。”
他说的是文身，他后背上那条龙文身。龙头在他的两肩之间，张着下颚，露出巨齿和分叉的舌头。覆满麟角的龙身顺着他的整个背部蜿蜒而下。拥有巨大龙爪的四肢一直延伸覆盖到他身体两侧。一条龙尾巴向下延伸隐没在他的牛仔裤下。虽然这个文身图案大部分都只是一个轮廓，但每次他有点儿余钱，都会去给它一点儿一点儿地填上颜色。当初他对我说想文这条龙的时候，我对他说：“别去。你现在还太小，兄弟。等你年纪再大点儿的时候再考虑这个。”而他却笑了，骂我是个娘炮，他说不管怎样，他都比我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大三岁。最后，我还是陪着他一起去了布莱斯，亲口对那个文身师说：是的，他已经十六岁了。
“真讨人喜欢。”我说，然后我们都咧着嘴笑了。
“是啊，”他说道，“它确实讨人喜欢，但你可受不了这个罪的。”
虽然已入了秋，可这太阳晒着一点儿也不亚于夏日的炎热。沙滩上零零星星的有几家人在休闲。大人们坐在地垫上沐浴阳光。孩子们在浅滩玩耍，尖叫。狗狗在海浪里扑腾。那家木质结构的海滨咖啡馆正在营业，破旧的旗帜在微风中飘摇。停在路边的一辆冰淇淋车里传来《哦，亲爱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音乐声。
“不过你，”约瑟夫说道，“你以后会是个大人物。你会离开这里。然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不，我不会的。”
“会的，你会的。”他给了我一拳，我们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心里都清楚的。不过没关系。谁会责怪你呢？再说了，我们现在还是好伙伴嘛。”然后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好了，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我们看到丹尼尔一个人在远处，卷着牛仔裤，趟着海水。
“他那样的娘炮为什么会搬到我们这儿来呢？”约瑟夫说道。
“我妈说他们家在纽卡斯尔上班。”
“嗯啊，但为什么要来这儿呢。凯利湾！这儿除了混着煤渣的海滩和混着煤渣的海水，什么都没。这他妈的就是一块被废弃的地方。早就过气了。”
我看了看四周：沙丘地带，海滩，蜿蜒向北的松树林，年代已久的度假小木屋，村子里那一个个破旧的屋顶。往更远一点儿的内陆望去，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矿井口边上伫立的提升机，还有一整片一望无际的荒野。
“也许他们觉得这里很美或什么的。”
“美？”他用手肘推了我一下，“你确定用这个字来形容？走吧，我们去跟他认识一下。”
我们站起身，踢着沙子穿过灯塔旁的那个岬角。丹尼尔在那片岩石间的潮水潭里站着，时不时地搬起一块石头观察着海水涌入石坑的旋涡，然后又把石头放回去。间或捡起什么小东西在手心里看一会儿，微笑着又放回水中。
“喂，”约瑟夫说，“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娘吗？”
他大步跨过那些岩石，而我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
“哈喽，新来的孩子。”当他距离丹尼尔还有大约三米远的时候他招呼道，“我说哈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潮水潭里的水清澈见底。丹尼尔手里拎着一双凉鞋，站在小腿深的水里。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横条纹T恤衫，皮肤黝黑发亮。他把头发朝耳后捋了捋，睁着他那双干净清澈的蓝色眼睛看着我们。
“我说哈喽，”约瑟夫说，“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哈喽。”丹尼尔说。
他弯下腰开始搬另外一块石头。
“你这是在抓我们的螃蟹？”约瑟夫说，“还是在叉我们的海星？”
他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扔进丹尼尔所在的潮水潭里。
“约瑟夫，嘿。”我小声唤道，但他没有理我。
“别去捉这些可怜的小生物了，”他说道，“它们又没招惹你。”
丹尼尔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他径自从潮水潭的另一头跨了出去，然后走向别处。
“你是个同性恋么？”约瑟夫冲着他问，不等他回答便嗤笑了一声，“你肯定是。”他又用手肘撞了撞我。“他肯定是的！装聋作哑的娘炮。”
这时，空中传来嗡嗡的引擎声。丹尼尔抬头望了望，不过是一架在海面上攀升飞往纽卡斯尔的飞机罢了。随后，他转过头看着我们。
“我叫约瑟夫·康纳！”约瑟夫说道，“这是我的伙伴波比·伯恩斯！你最好小心点儿，小伙子。你永远不知道我们有多大能耐。”
丹尼尔没搭理他，趟着海水继续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约瑟夫笑了两声。
“你怎么了？”他问我。
“没什么。”我回答道。
“那就好。他得明白这是谁的地盘。嘿！”他大声喊道，“娘炮！”
丹尼尔只是闷着头朝前走。
约瑟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带鞘的刀子。他把刀子从刀鞘里拔出来立着。他摸着刀尖，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
“走吧，”他说道，“我们去玩战争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