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那片松树林。地面软软的,细碎的阳光穿过树枝洒下斑斑点点。所有人都喜欢在这儿玩耍,尤其是孩子们,特别喜欢在这儿玩战争游戏。小路两旁的树林里散布着一些洞穴、兽窝,还有深深浅浅的地沟。有些树上悬挂着绳子,荡荡悠悠的,有些绳子的尽头还打着结。孩子们喜欢在树干上刻自己的名字。有的名字年代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我爸爸小时候。打我记事起,这里就是孩子们玩战争游戏的场地。大家在这里假装打德国人和日本人。松树林成了索姆河,缅甸丛林,诺曼底海岸,又或者是柏林大街。而孩子们就是牛仔或者美国印第安人,拿着枪或者战斧跟踪着彼此。他们扮演十字军东征时候的天主教和穆斯林,互相挥砍着对方。他们模仿严刑拷打,绞刑,还有分尸。他们扮演阿兹特克祭司挖人的心脏,或是被古罗马人丢进狮群,又或是被穴居人拿着大棒子一阵猛敲。有时候一连几天,这个地方都充满了孩子们的哭喊声、尖叫声和大笑声:杀啊!抓住他!把他吊起来!死吧,你这个恶魔!
约瑟夫把手里的刀子掷了出去,刀子啪地一声扎进树干。他笑了。
“去,”他说,“把刀子拔出来。然后来抓我。”
我往刀子那边走去,把它从树上拔了下来。突然,他出现在我身旁,从我手中一把攫过刀子,用刀尖抵住我的脖子。
“太慢了,小波比。”他说,“在你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我已经可以取你性命了。”
他哈哈大笑。
“也许我会成为一名突击队员,而不是建筑工,”他说,“出征。冒险。战斗。”
他把刀子扎进我身后的树干里。
“抓住你了!”他说。
后来,我们玩起了战争游戏。我们把掉落的树枝当成枪带在身上,在树林中奔跑。我们跳进一条地沟。我们从沟里往外瞄。透过树林,我们看到沙滩上有人。我们架起一门迫击炮,捂着耳朵,仿佛已经装填好了弹药。我们伏低身子,嘴里模拟出远处爆炸的声音。然后我们又从沟里往外瞄。
“还有幸存者。”约瑟夫说道,于是我们又开了一炮。
我们就像那样玩了一个小时左右,想象着我们正在应对凯利湾发生的各种死亡和混乱。后来,我们背靠粗糙的松树树干坐着。约瑟夫把他的刀子一次次地掷进沙地里,直到沙子将刀刃磨得锃亮,然后他仔细擦干净刀身上沾染的灰尘。
“有个小孩上学期的时候在学校被刀刺了,”他说,“是个三年级的孩子。真的。”看到我很吃惊的样子,他接着说,“一个名叫比利·福克斯的顽皮小孩。也没什么危险的。他只是手臂被刺伤了。”他把他的刀子收回刀鞘里。“不过我看这件事让你有点儿烦恼了,嗯?”
我们站起身来往回走。
“布莱斯的斯洛格·波特刺的。他是个疯子,真的是太吓人了。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
快走到海滩的时候,咖啡馆里传来炸薯条的香味。约瑟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他说道。
他说完便点了一支烟。
我们路过一片防风林的时候,看到一对夫妇亲密地躺在一起,就在那片防风林后面。约瑟夫用手肘碰了碰我,挤眉弄眼。他们身边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里先是放着流行乐,后来开始播报新闻。随着我们远去,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
“你觉得还会有一场战争吗?”我问。
“战争?”
“第三次世界大战。原子弹。世界末日。”
“为什么没有呢,”他回答道,“我爸说我们原本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中长大的。”
海水里,几个小孩在惊声尖叫,说他们看到了一只鲨鱼。
“听好了,”约瑟夫说道,“如果新的战争打响,我会参战的。我会成为一名突击队员。”他举起他的刀子,掷向沙地里的一处阴影,“去死吧,你这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