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二毛的心在流血。
他是第一批护卫队员，艰苦的训练令他迅速从一个青涩农家青年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与马家械斗时的断臂，红云寨山匪的头颅，令他习惯了鲜血。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了什么叫残酷。
大战无情，身边的生命之火随时就会熄灭。那个民军狗子才十七岁啊，昨天还在他的身边憧憬着和新媳妇的快乐，转眼间就这样没了。
周围的几个民军呕了起来，一个锦衣男子转头就跑，直奔下城的马道。韩二毛来不及多想，抄起钢弩激发，弩箭钉入了后背，那人扑倒在地。韩二毛上双手举起莫刀，然后直刺了下去，血槽里立刻涌出了汩汩鲜血。
天地间似乎停顿了一刻。
韩二毛回身喊道：“吐什么，都给我起来回到位置上去。是男人就收起怯懦，狗子死了，我们要让契丹狗十倍偿还。”
巨石不断的砸上城头，溅起片片血肉和碎砖。火球袭来，点燃着了一堆轻油弹，大火腾空而起，即而爆烈了开来，旁边军卒躲闪不及，变成了火人。
韩龙高喊：“大家躲远些，轻油弹分成小堆布置。二毛，送兄弟们上路，不要他们受烈火焚身之苦。”
韩二毛虎目含泪，钢板弩激发。
在他们的泪光中，满身是火的兄弟们倒在了火海之中。韩二毛反而冷静了下来，回身躲在女墙的后面观察着城下。
望楼车燃起了大火，蒙皮没有能够帮助里面的兵卒，他们早被床弩巨大的动能撕成了两半，随后火油弹呼啸而来。
韩龙高呼：“集中火力攻击投石机，记住一架一架的敲碎。”
投石机开始四分五裂的时候，轒轀车已经冲到了城下。
轻油罐纷纷被官兵手抛了下去，轒轀车燃起了大火。
“韩龙，下令先不要管他们，待他们架设云梯的时候再说，集中火力先攻击弓弩手。”
旋风炮激发，燃烧弹腾空而起，蓝白色的火网笼罩了契丹弓弩手，钢板弩激射而去，大片大片的人倒了下去或是在地上翻滚，焦臭气随风涌上了城头。
远处，第二批轒轀车正朝城墙而来，后边跟着黑压压的幽州兵。
没有大型云梯，只有三面架设的飞梯。
大型云梯结构十分复杂，只有大战围城才有时间打造。攻城在古代有多种方法，但多是以迅速登城为决胜前提，架梯必须果敢、迅速、乘虚入城。轻便简单的飞梯架上了城头，幽州兵蚁附攀登。
铁锅里的金针滚沸，滚沸的金汁泼洒下了城头，飞梯上的敌军嚎叫着翻滚坠落。金汁的主要成分是粪水，十分的恶毒，只要被烫伤就九死无生，伤口的溃烂在这个时代无药可医。
敌人的弓箭手基本被消灭了，城头上的守军伤亡开始减少。
这时，投石机已经被逐一损毁，弩炮的发射停了下来，更换磨损的零件，床弩开始向敌军将领逐一的点名。
赵延晖死里逃生。
方才呼啸的巨弩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而过，串起了身后的几个亲兵。亲兵们架着他向后跑出了射程，这才惊魂初定。‘太厉害了，那个火网是什么？没看到对方有投石机竖起来啊，可那火油罐怎么投掷的这么远？小小的县城，竟然有大型的床弩，也不知道耶律多哥那边怎样了？’
耶律多哥不能回答，大火正吞噬着他。
契丹的精骑非常的骁勇，弓箭尤其精准。角楼和城头稀稀落落的箭雨穿不透契丹人身上的皮甲，看到骑军前来，几艘战船驶离了驳岸，驶向了河的对岸躲避箭雨。
契丹精骑非常的迅猛。几息间，两侧的契丹精骑会师在北门，箭雨纷纷射上了城楼，压制的守军不敢露头。
城上只有稀疏的礌石落了下来，却杯水车薪。这时，小队的幽州步军抬着云梯冲了过来，开始架设。
耶律多哥仰天大笑。
“哈哈！果不其然，小小永济县能有多少兵力？还不是都集中到了东门那边。下马，蚁附攻城，弓箭手射住敌船不要让它们靠近。没想到吧，我契丹大好男儿，下了马照样能够步战。”
忽然，嘹亮的军号声刺破了长空。
城墙的上空纷纷飞下了黑陶罐，对岸的五艘战船上，黑点也腾空而起，划过低平的弧线砸在了城墙上，陶罐崩裂，火油四散开来。这时，城上的黑油罐碎落在了地上，溅起了大片的油星，轻油在地上肆意横流。
“不好，撤出去！”
契丹头目纷纷大喊，可是，他们方才已经下了马，一时间，士兵奔跑着寻找自己的战马，人群陷入了纷乱。
方飞背靠城墙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点燃的火球，“再见，去见阎王吧。”
火球纷纷从城墙坠落，对面的火箭腾空而来。
城墙和泊岸间陷入了一片火海中，上千个火人在烈焰中起舞。战马如火龙，纷纷嘶鸣着冲入了寒冷刺骨的河水。船舶渐渐的靠近，弩箭开始逐一的点名驳岸上、水中的一切活物，不久，契丹精骑全军尽没。
苍天无情，这里是炼狱。
角楼处，留在外边几十匹战马在悲鸣，契丹骑卒目中如血。。
东门附近，第二批幽州军卒又杀了上去，在城上守军的猛烈打击下又退潮了回来。第三批再上去，又被打了回来，城墙下堆尸无数。
赵延晖的心在流血。
今天的战况实在是太惨烈了，一千多个军卒永远留在了异乡。战损已经达到三成，没有军队能战损三成还能不崩溃。
而且，耶律多哥战死了，契丹骑军几乎全军覆灭。赵延晖的心里冰凉，下令鸣金收兵，残军后撤十里扎寨。
血色残阳里，大战退潮，永济县军民打扫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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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飞很不爽。
城下的契丹人大都被烧焦了，完好战马也只剩下了少许，最关键的是那个契丹将领也烧焦了，尸首黑黢黢的，盔甲散落了一地。
韩枫过来了，带着那被做成京观的三百颗头颅，吓吓敌人就算了，这些头颅不能浪费了，这可是战功。
韩枫道：“方飞，不管烧焦与否，人头全部割下来运上船，这可是好东西，是兄弟们的战功，不容抹杀。”
韩龙问道：“都虞侯，那些幽州汉军的头颅怎么办？”
韩枫道：“太多了，装不下，全部割下左耳带回。人头嘛，全部在城门口做成京观，尸体曝于城下，让那些幽州军看看做汉奸的下场。记得用石块将城门洞堵住，明日，契丹大军将来，今晚要连夜制定好撤退计划。”
韩龙领命而去，韩璆带着民壮将饭菜搬上城头，收敛死难的壮士。伤患早送了下去医治，县城里的郎中被他集中在了县衙。
韩二毛清点了自己的三班。
三班兄弟罹难了一个，民军弟兄死了四个，当场格毙了一个逃跑的。夜风份外的寒冷，他们在小院中升起了篝火堆，烘烤着一天下来的汗水。
那个富户没有回来。
他肯定是没听自己的劝说，现在应当挂在西门的寒风中后悔吧。韩二毛的心中没有感慨，都是男人，机会只有一次。
锅里的肉汤已经滚沸，马肉很香，因为后勤组派发了香料包，这是第二楼特供的，听说很精贵。众人纷纷盛了肉汤，就着竹篮里冒着热气的馒头吃得狼吞虎咽，份外香甜。
说是肉汤不如说是炖肉，大块的马肉管够。
收获的死马太多了，吃也吃不完，水军炊事班干脆割下了最好的马后腿，抹了盐巴堆上了船，就和那一千多个人头放在了一个舱室里，香臭难言。
大战生死间，没什么需要忌讳。
没有人说话，第三都官兵都被大战的惨烈所震惊，更不用说那些未曾见过血的民军、弓手和民壮了。
老兵需要血肉的不断喂养，这是一个过程。契丹人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牧民从小就见惯了鲜血和死亡。
只有历经死亡，才能直面死亡。
夜色沉沉，远处来了一串火把，韩枫、韩龙和方飞等走了过来。
韩二毛站起一个立正：“报告都虞侯，一排三班今日毙敌二十六人，兄弟罹难一人，民军兄弟死亡四人，击杀了一个逃兵。我们士气正旺，争取明天…”
韩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二毛，口号少喊，给我来碗肉汤，再来两个馒头，赶紧的，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