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目眦欲裂:“燃烧弹升空,一发不留,全部给我打光。”
燃烧弹和轻油弹纷纷腾空。
弩炮射出的燃烧弹,划着四十五度角奔向了远方,在长街中线附近,布下了火网。旋风弩纷纷抛射出轻油弹,越过城墙封锁了西门附近。火箭腾空而去,永济城西燃起了熊熊烈焰,吞噬着城中的一切。
赵延照和赵延晖转头就跑,亲兵的钢刀替他们在人群中清理出甬道。赵延照亡命飞奔,他刚刚跑出城门的时候,突然间,城洞口附近爆响骤起,接着大火冲天,后面的人群被烈焰的炙热吞噬。
回首,透过烈焰,赵延寿似乎能看到蒸腾如波的烈焰那边,兄弟赵延晖变成了火人,踉跄在炼狱之中。他目眦欲裂,痛苦的跪倒在雪地。
兄弟就这样没了,他回去跟母亲如何交代啊?
太阳西坠,天地间卷起了大风。
天边红霞道道,残阳如血!
韩二毛靠在船舱的角落,眼中浸满了泪水。三班的兄弟又去了三个,民居兄弟也只剩下了四名。逝去的面孔依然生动在眼前,自己的伤又算的了什么。
他紧咬牙关,“契丹人,你们等着。”
韩龙虎目含泪,却马上擦去。
他不能在部下面前软弱,军人也没有资格软弱。第三都伤亡惨重,数十个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永济城,在烈火中永生。
民军和丁壮也是好样的,他们从懵懂中沉着,在战火中成熟,这剩下的一百多人都是以后复仇的种子,是我汉家的好男儿。
不过,值得!
因为契丹人付出了更多,总有几千人吧?少爷真是厉害,他打造出了一支强军。只可惜了老爷啊,最终阴差阳错,少爷他能受得了吗?
方飞的定时燃烧弹启爆了。
不断落下的燃烧弹和轻油弹,拌合着城中早已布置好的油罐和柴堆,在大风中席卷了全城,城中的房舍全部颤抖在火海之中。
烈焰冲天,竟然超过了城墙的高度。永济县城在烈火中经历着痛苦的洗礼。
冲天的大火刺痛着耶律德光的心。
杨光远和赵延寿不是说晋国连年遭灾,盗匪四起,各地节度四分五裂,晋兵军备废弛,不堪一击吗?
怎么这小小的永济县城之战,竟然这般惨烈。那些神火究竟是什么?竟然如此的恐怖,前后近两千余契丹好男儿就这样留在了这里,再也不能回去草原。
还好,大部分战死的是幽州汉军,他们也还算勇敢,要好好安抚,为我所用。
残阳中,耶律德光下令主力回军。
军令迅速的下达:“皇上有令,贝州破城,守城军兵一个不留!”
大军郁闷北返,心中郁结难言。
太阳落了下去,彤云密布,红霞满天。
红色如血,烧透了天边。
残阳的映照中,船队回航,风帆鼓满,被残阳披上了红色。
韩枫抱着渐渐冰冷的父亲痛不欲生。
太巧了啊,昨天战阵上箭雨穿透的破口,今日竟然就又被箭雨洞穿。自己的外面套着战甲,可父亲没有啊。
他本就不是韩璆真的儿子,对韩璆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就是这位便宜父亲,当他义无反顾留在永济县的那一天,韩枫内心的疏离感开始不断的破碎,他的心被不断的被温热着。
多么可敬的父亲啊,韩枫的心在流血,流淌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他严肃,却不武断。他执拗,却执拗于身上肩负的责任。
他是这个民族的脊梁,总有那些坚硬和执着的人撑起汉人的风骨,前仆后继,使汉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与父亲相比,自己的灵魂实在是卑微。
韩枫心里在拷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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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雁门关,有鹰在空。
史弘肇一行已经冲过了雁门关,契丹人衔尾而至。
北面十八盘,河东军开始节节阻击。伟王的骑军停了下来,附近的牧民们送来了奶制品和羔羊。在草原,大军的后面总是要跟着牧民,这是食物和后勤的来源,前面的健儿可以放手作战。
篝火升起,伟王和健儿们在星空下大块吃肉,痛饮马奶酒,心中火热。
几十年的战争,他是大契丹崛起的目睹和参与者。
和以前的匈奴人和突厥人不同,大兴安岭的东边,本来就是游牧和渔猎混杂。这里在战国时期曾经是燕国的国土,农耕文明也开始落地生根。
我契丹人已经是游牧和耕种混杂,太祖收服的渤海国更是受到汉文化的深刻影响,农业和手工业兴盛,号称海东盛国。
太祖耶律阿保机雄才大略,几十年间不断地南下燕山,虽然曾经被河东李克用和他的儿子后唐庄宗李存勖多次打败,幽州地区的卢龙兵也是十分的凶悍,还召集契丹逃人组建了三千白马银枪兵。
可是,大批的汉人被掳走填补到了北边。太祖没有苛责他们,而是建立起农耕为主的城池,善待他们。稳定的粮食生产和那些工匠,在不断丰满着我契丹人的血肉,我契丹人日益强盛。
后晋之前,营州和平州已经为我所有,幽州的门户早就洞开,而卢龙兵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况,赵德均,那个赵延寿的父亲,也要奉献卢龙地区。只是石敬瑭献策在先,他们只是没有抢过石敬瑭而已,这才有了后晋。
得了燕云的百余万汉民,我契丹气势如虹。
早就应该南下经略中原了,这回皇上终于下了决心。这可太好了,我在云州地区开辟的不少马场,就是等着这一天。
呵呵!等汉军到了,就开始攻打关城。让那些汉军和河东军对耗,我们再最后雷霆一击。皇上安抚汉军的手段高明,以汉制汉,我契丹将纵横天下。
我契丹儿郎如虎,汉军如狼。燕云的汉人,本就比南边的汉人强悍,在我契丹勇士的熏陶下,更是强悍了几分。
天色放亮时,汉军来到。大军开始攻城,霎时间血肉纷飞。
史弘肇组织河东军层层抵抗,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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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彦伦和方飞等人肃穆在风中,这位可敬的韩县令就这样去了,他担负起了一个官员的职责,他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用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这个苦难的中国。而他,本已经接到了调令。
符彦伦沉痛道:“韩枫,不要哀痛,你应当自豪,你的父亲是英雄。”
韩枫哽咽道:“我不想他成为英雄,我本想…”
韩枫没有说完,静静的坐在残阳中的晚风。
良久,他平静的一字一顿道:“父亲,请你的在天之灵不要走远,因为你要看着儿子如何驱除北虏,恢复中华,消灭契丹!”
彰德军在残阳中回转相州。
天福九年,二月六日,贝州噩耗传来。
契丹人再度攻城,贝州军校邵柯叛降,打开南门献城,契丹大军汹涌而入,贝州城陷入了血海。知州吴峦尽忠职守,投井自尽。
出于立威,也出于泄愤,合城万余官兵被屠戮殆尽。
不过,耶律重光下令,及时制止了对城中文官和百姓的屠杀,对投降者好言安抚,重新任命当地官员恢复政权的基本运作。
贝州城中,粮草堆积如山。
有了贝州这个坚实的进攻基地,契丹大军继续扑向了南方。不几日,耶律重光率队进驻了邺都元城,而赵延寿则率领汉军进驻了元城东南的南乐。
战云密布,势压澶州。
耶律麻答和赵延照部汉军的兵锋直指博州,十几万大军云集在黄河北岸。
形势空前严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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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有评论提及到永济县保卫战,‘天福九年初,在小小的永济县城,两天的激战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序幕。早期的热武器登场,韩枫部以近五百人生命的代价,换取了三千多幽州汉军的覆灭。最为关键的是,近两千契丹人永远倒在了这片他们曾肆虐的土地上。
近乎一比十的战损比体现了新技术新武器的强悍实力。尽管这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被接下来如潮的兵涛所湮灭。可是,它开启了全新的战争范式。’
另一篇评论则比较感性,最后两句是,‘在永济小城,韩枫失去了他亲爱的父亲,契丹人却失去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