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桀然一笑,不屑道:
“他李彝殷是平夏部,凭什么管灵州的事,莫非是他想染指灵州?皇上,这说明拓跋部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之前他平夏部每年卖给朝廷的战马不过百余匹,拓彦彦超还经常拦截甘州回鹘朝贡的战马,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石重贵大怒道:“是吗?小子,你干的漂亮。”
韩枫略作受宠若惊状,随即抱拳道:
“皇上,我与石存和乜厮褒约定好了,每年需卖给朝廷战马五千匹,府谷折家每年不少于两千匹。呵呵!他银夏一代牧场多过灵州,朝廷应勒令李彝殷部每年提供战马不少于五千匹,否则,他们就是在包藏祸心。
皇上,不必在意平夏部,他们北有死敌折家,南有野利部与之不睦,西有灵州节制,绝不敢妄动。要是敢动下,小子不介意再度出征灭了他们。”
‘哇靠!每年万余匹啊,有了源源不断的战马,那我大晋还怕什么契丹人?’石重贵大喜,斜睨冯玉一眼,叹了口气,英才还是废材?一比就知。
石重贵道:“冯玉,明日拟旨!安阳候为朝廷立了大功,赏银万两,升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开国安国公,彰德军节度副使。此外,立即给李彝殷下敕令,他平夏部每年提供战马不得少于五千匹。”
冯玉面如死灰,诺诺道:“臣遵旨!”
韩枫心中一喜,哇靠!升官好快,这就正三品了?随即他深深拜服在地,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哽咽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石重贵将他搀起来,几人重新落座。
席间谈笑殷殷,酒过三旬之后,韩枫看石重贵兴致颇高,趁机进言道:
“皇上,大军业已出征,主帅杜重威虽说是您的外舅,又是重镇天雄节度,但是,小子听有传言说,他心中常怀不满足之意。再说,听说他还在继续要兵?小子为皇上计,大军可不能全部集于一人之手。
小子建议,不如在澶州与黎阳仓,以黄河水师为依托,另建一道防线。如此一来,两道防线之间亦可相互照应。灵州事毕,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率彰德军在两道防线间游动待机。如此,万一北面招讨大营有闪失,那还有第二道防线保卫京师。此乃万全之策,望皇上三思啊。”
桑维翰捋须劝道:“皇上,安国公之策实乃金玉良言。为以防万一,这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啊!”
冯玉跳了起来:“皇上,不可。那赵延寿幡然悔悟,契丹主耶律德光尚在燕山以北,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幽州即将一鼓而下,此机若失,将不再来啊。”
韩枫大怒,霍然起身道:
“朝廷大计,就只看他赵延寿的一封投降信?那要是契丹人的诱敌之计怎么办,赌国运吗?他赵延寿是什么人?明宗之婿,说起来和皇上也是亲戚,不还是投靠了契丹人,他会真心投降吗?
赵延照三兄弟被我干掉后,他此刻在幽州独大,正是得意之时,说他会投降,你就真信了?呵呵!皇上,我登州第二楼从幽州客商处听到一个消息,此刻,耶律德光已从山北已经到了幽州啊。”
冯玉梗着脖子,怒道:“一个客商的话能信?笑话!再说,我十多万精锐大军,猛将如云,即使耶律德光来了又如何,去年还不是在白团卫村一败涂地?皇上,此乃千古之机,当断不断,失不再来啊!至于杜重威,呵呵,疏不间亲啊!”
石重贵脸色变幻,沉思良久道:
“小子,你的拳拳之心可嘉,可这机会实在是千年一遇。冯玉他说的也没错,我大晋精兵猛将如云,何惧契丹人屡败之军?再说,杜重威乃宿将,与宋国大长公主伉俪情深,家眷就在京城。放心,他必不会负我。”
桑维翰大急,可是却终于按捺了下去。
皇上已经不信任自己了,用冯玉将自己的权利力剥夺的一干二净,说也无用,又何必再说!
冯玉冷笑道:“安国公,依你所说,你彰德军不要在河套了,不如回军相州,说不定会力挽狂澜呢?”
韩枫望向石重贵,目光中含着询问。
石重贵点头:“冯侍中的建议中肯,小子,你部回相州吧,离我也近一点。”
韩枫心中一叹,裂痕还是产生了,皇上这是在担心自己与冯晖勾结,在河套一带坐大啊。韩枫抱拳道:“微臣遵旨,小子就是皇上的一颗螺丝钉,皇上让小子去哪里,小子就去哪里。”
席间,韩枫恢复了言笑殷殷。
他再不说关于大军北上之事,开始山南海北起来。石重贵带着冯玉前来,还带着殿前军,这本身就是一种疏远。也可以理解,只要坐上那个皇位,无论曾经怎样,都会变成一个怀疑论者。
千万不要信什么义气千秋,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信任。
所谓信任,那只是一种表象。实际只看高位者的掌控能力高低。信任你,那只能是说明他足够自信与手段,能掌握局面。
韩非子说的太对了,说难,太难了!
韩枫有意岔开话题,山南海北,文章风月,石重贵如沐春风,这小子学问深厚,见闻之广博,说话之风趣,还擅长音律,大晋无人能出其右。三年之约就快到了,明年,务必将他调到京来。
恭送走了石重贵,桑维翰抱拳告辞。
他走了几步又回来,叹道:“小子,今日你让老夫前来,或许是失策。”
韩枫摇摇头:“皇上如何决定,与您无关。他能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小子也没有办法,小子尽心了。如果他真的明智的人,您也不会提醒太后给他的弟弟石重睿聘请先生,从而恶了他吧?小子要说,桑相虽然擅长政务,可也不怎么会做官啊!”
桑维翰一叹:“大晋九死一生,小子,你早做打算吧!”
韩枫叹口气:“恐怕明眼人都在另谋出路吧!桑相,小子今夜就会离京,你和家眷来第二楼吧,就住在总统套间。您可以带上细软,遣散仆人,万一局势有变,会有人送你们去登州,呵呵!小子在海外置办了一座大岛,叫耽罗。”
桑维翰深深的震惊了:“小子,早知道你聪慧,不想竟如此的深沉。不声不响已经留好了退路。可是,那耽罗国可是在天涯之外啊!”
韩枫一笑:“耽罗国已经换了新星主,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位长者坐镇。桑相,耽罗岛已有汉民数千,战马数万匹,新一代战舰陆续下海。在那里,可以连接高丽扶桑,北结渤海国原皇族与黑水靺鞨。哦!实不相瞒,渤海皇族大光荣已经在那里了。非但如此,他们都是小子的属下。”
桑维翰大惊道:“小子,你要在海外建国?”
韩枫摇头道:“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小子可不是建国,只是想寻求一片净土,不再受皇权的威胁。皇上若雄才大略,小子就鼎立相助;皇权要是与我不利,小子就躲得远远地,逍遥海外,同时为我汉家保留一丝元气。”
桑维翰沉思不语,韩枫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桑相,也许若干年后,再遇到一位明君,我中原重新强盛,我们从渤海出击,将契丹腹地搅扰的自顾不暇,再从水路攻击,切断榆关,一战夺回燕云。如此,也能洗刷您的污名。试问,燕云从你的手里失去,又从您的手里夺回来,如此,可能解开您的心结?”
桑维翰老泪纵横,一咬牙,缓缓下拜:“主公,老朽愿去耽罗。”
韩枫大喜,连忙搀扶起桑维翰:“我得桑相,如鱼得水。”
韩枫眼珠一转:“桑相,事不宜迟,不如连夜出发?”
桑维翰摇头:“不可,冯玉让我做开封府尹,就是要监视于我。”
韩枫笑道:“无妨,桑相,你可曾听说过易容术?宁掌柜,带桑相去做面膜,叫桑相与替身交代好。哦,请桑相书信一封,我马上派人去接您的家眷。哦,他们也会做面具,随后启程。”说着,韩枫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抱拳施礼后道:“桑相,赵延照这厢有礼了,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桑维翰中惊骇,脑子已经乱掉了,呆呆跟着宁掌柜离去。
夜色幽冥,月光半遮,寅时,更鼓声传来。
桑维翰给老妻和长子交代完毕,和韩枫下了升降梯,走到厨房旁边的一处小屋,顺阶梯下了地道。地道里并不潮湿,灯盏微明,走了好一会,一行人转而向上,不久来到一处小间。韩枫按动墙上机括,大门隆隆转开,进入了一处大屋。接着,大门翻转回去,竟然是一处密室中的书架。韩枫一行穿过重重门户,桑维翰愣住了,此处竟然是东水门外的码头。
韩枫等却没有乘船,转而乘车西去,在如油的黑幕中绕道金明池。
随即,夜色中,舰队悄然扬帆而去。
天光大亮时,舰队到了汴口。
韩枫与桑维翰告别,桑维翰惊讶道:“你不同往登州吗?”
韩枫一叹:小子可走不开,我还要回相州。您知道,我得了陈抟仙长的真传吧,小子算过一卦,卦象危急,我大晋完了,相州将有血光之灾。相州乃小子的桑梓之地,小子怎可放弃?”
桑维翰心中一急,颤声道:“大局不讲小节,万一中原崩殂,契丹人数十万大军南下,你彰德军虽然厉害,但也只有一军两三千人,如何能够抵挡?主公,切不可以义气用事啊!”
韩枫抱拳一笑:
“桑相放心,小子不会以卵击石的。实话实说,小子隐藏了实力,民军就是彰德军,此刻,我彰德军已有三军近万人。小子回去就组织将府库全部撤到林虑县去,那里十分安全。
在林虑县东有个山口,有两座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林虑县西侧还有太行大峡谷做依托,单山腹中的几处大洞,就藏有粮草近百万石。再说,万一事有不协,小子就去河东找刘知远和我岳父。”
桑维翰抱拳,战舰顺水东去,船头,他心中激烈。
这个主公虽然年少,却事事走到前面,似乎在冥冥之中能透视未来。也许有了他,我中原终有一日,能够夺回燕云?
载着桑维翰的战船,帆影消失在了大河的尽头。
第二楼中,冯玉带着一队人马颓然离去,恨恨道:“便宜他了,这小子真是奸猾无比,竟然连夜遁走了!”
战舰横渡在黄河中,浊水奔腾。韩枫轻声道:“启程,我们回相州。”
北风迎面送来清凉,几人在船头衣袂飘飘。
叶汉道:“枫哥儿,你是说定州那边会是陷阱?那我们是否去救他们?”
赵普摇摇头:“不可!杜重威这人可信不过。乱世中,心存野望的人太多,恐怕,他的心中也在打着做儿皇帝的主意。再加上皇上任人唯亲,恶了文臣武将。他又不懂时机,危难中频繁削藩,搞得将领们都寒了心。大晋,完了!我彰德军再强,也只有不到万人,怎能经得住数十万大军?”
方飞道:“枫哥儿,我去,干掉杜重威!”
韩枫摇摇头:“不可以,此事只是猜测,尚未发生,怎可以行刺?那我大晋就真的再无一线生机了。而且,十数万大军中,你如何脱生?记住,在我的心里,我们事情兄弟,一个杜重威不值得你和汉哥儿的一个指头!”
叶汉和方飞心中一暖,有些说不出话来。
韩枫望着滔滔河水,怅惘道: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