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去,第二楼华灯亮起,‘说话’即将上演。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一天傍晚,韩琅和韩枫来到镇上的一户人家,房子有几分破烂,在晚风中显出几分萧索。
叩门后出来一位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堆起,估摸有六十上下。老人的衣衫寒酸,补丁摞着补丁。
这是镇上的说话人袁三通,经常在茶楼讲些银字儿和公案,铁骑儿。只是这年月的故事较为粗糙,听说话的多为中平人家,老人说话在镇上算是首屈一指,生意却只能勉强糊口。
韩琅说明了来意,老人沉吟不语。
韩枫试着讲了西游记的开篇,老人的眼光大亮,连连赞叹:“小老儿说话多年,从未听过如此光怪陆离,跌宕起伏,却又丝丝入扣的故事,小老儿要是能说上这话,这辈子也值了。
小老儿讲的主要是银字儿,一些个神仙志怪和烟粉故事。可那都是短篇,而你这西游记虽然是灵怪,但竟用了我说话四家讲史派分卷立目的长篇结构,还和讲经派有些关系,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当韩枫再次邀请时,老人叹了口气:“小老儿和镇上庆丰茶楼有契,今年不能为其它家说话,还请枫少爷见谅。”
旁边老人的孙子急了:“祖父,那屠老板待人苛刻,每次都克扣钱,他不仁则我不义。枫少爷诚心,西游记又那么神奇,何不改换门庭?”
袁三通瞪了孙子一眼:“做人要知恩图报,虽然屠老板为人是小气了些,可咱们毕竟有口饭吃,人无信不立,不能做出毁约之事。”
韩琅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转身时,忽然瞥见老人的孙子满脸通红,灵机一动:“袁先生,您孙儿可曾学过说话?”
袁三通道:“小老儿的孙子叫袁成,跟我学了些年,艺业初成。他早年读了几年私塾,这不,小老儿的很多故事都是他整理的。不过,想要登台恐怕还差着些火候。”
韩枫道:“袁成,可否讲上一段试试?”
袁成毫不怯场,当即说了一段。
韩枫大喜:“袁先生,我看就是袁成。他虽不如您老那般炉火纯青,却别具特色,与我的故事更加贴合。我的故事是新的,袁成他人是新的,咱们新人说新话,说不定就能火,我是很有信心。”
“能成?”
“能成!只是我有个条件。”
“枫少爷,什么条件?”袁成急切道,生怕机会从指缝溜走。
韩枫道:“首先,明年契约到期,袁先生要来第二楼。其次,我将西游记的故事讲给你,你来润色整理成话本,进而成书。刻印售卖我来负责,算是我们合著,根据利润的版税分成,如何?”
袁三通和袁成有点懵,“什么?还能成书,还有…版税?”
韩枫道:“这故事甚为有趣,估计会大卖。如印上万册,每册一贯,利润两成,版税为利润的两成,那是多少?”
袁成脱口而出:“枫少爷,你那数学初阶我学过,那是四百贯啊,我的天!”
韩枫大笑离去:“别高兴,你是第二作者,只能得到版税的四成。不过,如果这书要是卖到两万册,三万册呢?哦,还有什么三国演义、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铁血大旗门、血海飘香……”
出了门,韩琅却道:“枫儿,这雕版印书可是甚为昂贵,现在出书可赚不到钱,写书人反而会贴补些。”
韩枫神秘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枫儿已有了些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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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楼灯火如昼,袁成讲的精彩,众人听的痴迷。
六盏银箔反射灯将烛光聚集到台上,袁成在灯光中显得沉着老道,滔滔不绝,一个个高潮纷至沓来。
“……好猴王,念声咒语,驾阵狂风,云头落下,叫道:“孩儿们,睁眼。”众猴落到地上,认出分明是水帘洞。……访问多时,幸遇菩提老祖,学了三年,却不曾教俺真功夫。这一日我突然大怒,痛加斥责,那老祖却用戒尺狠狠的打了我头三下。众师兄弟纷纷怨我狂妄,我却大为欢喜,你等可知为何?”
袁成停了停,喝了口水。
台下众人急道:“为何?那悟空如何学到的神通?快说快说!”
“啪!”的一声醒木敲在案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太酸爽了!随即群起攻击,气愤不已,有人叫嚣今天必须得讲完,否则就不走了。
一片声讨声中,何必解围:“各位贵客,袁先生已经讲了近两个时辰,这嗓子都哑了,总得休息休息吧。今日夜深,小店要打烊了。袁先生这说话一百多回,每日两回,明天酉时三刻,不见不散啊!”
人群陆续离去,犹自兴奋之中,一路上不断有在谈论着:
“哇,郭兄,我看你方面大耳,面目慈祥,有些像那菩提老祖呢!悟空这般聪明,你竟然不教他真本事,心也忒狠了些。”
“哦,我看你身材精干,神采跳脱,分明有几分似那那悟空,嘻嘻,你那些猴子猴孙呢,可都安好?”
“呸,老不修。你才是猴,你全家都是猴子!”
“唉,你说咱九龙山上是不是也有石头,会吸取这日月精华呢?”
“那可说不定,咱珍珠泉透着灵气,你说那韩枫不会是落水后,吸了天地精华吧,要不怎这么多神奇呢?”
“呸,咱们天天喝珍珠泉水,怎么不见神奇呢?韩少爷那是在朝元洞和陈仙长修的道,听说有一日,他们登上了山顶,突然间光华大盛…”
………
风中传来了些信息,韩枫哭笑不得,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最近自己似乎似太过冒头了些。
罗思维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今天真是太…一言难尽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一家酒楼的开业竟如此的高潮迭起。你已经以为韩枫很神奇,可他接着就抛出给你一个更神奇,在你慨叹不已的时候,他竟然再度抛给你个愈加神奇,真是令人…无可奈何!
不过,罗思维没有争锋的想法,那就话怎么说来的?如果差不多,那就拼命一战;如果差的太多,那就…那就追随吧。
第二楼没有赶尽杀绝,开放了炒菜秘术不说,这说话表演和虹楼的冲突也不大,贵人的重要宴请还是要来虹楼的。
韩枫刚才笑着和他说,“大家是错位竞争,客源并不重叠,当共同光大饮食界”。哈哈!这小子说的在理,哈哈!那马家,是不是要敬而远之呢?
第二楼还在灯火通明中。
厨房里大家在做最后的清理,太累了,腰都直不起来,这一日就不曾停过。不过,咋就这么开心呢?
大娘们连夜打扫清洗,明天还要开门呢。酒保们疲惫不堪,不过心中感奋,不久前还是流民,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而且,何必说了,有奖金呢!柜上的账房则在紧张的计算着…
何必兴冲冲跑到天上人间:“二老爷、大少爷,你们猜猜今天的流水有多少?整整一千五百贯,一千五百贯啊!这怎么可能呢?”
韩枫一笑:“别急,会员卡卖了多少?素油又卖了多少?”
何必道:“对对,会员卡大卖,金卡4张,银卡18张,铜卡14张,合计1240贯;素油30坛子,计120贯。菜品酒水140贯,那也太厉害了。”
韩琅道:“大头是会员卡,不过那都是客官存在柜上的,不过这钱一下子就来了,枫儿,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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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途中,夜色正浓,早春的凉风扑面,韩琅的脸上却有些热。
韩琅道:“枫儿,真是没想到啊,去除会员卡和素油,这日流水也是惊人。最精彩的是你竟公开了炒菜秘方,商户归心了不说,咱榨油坊就能赚回来。所谓和气生财,我们与马家是不是也能缓和一二?”
夜色中韩枫的面色凝重:“叔父,我之所以开放炒菜之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令镇上的商户归心,这叫建立统一战线。
我们和马家终究是两条道上跑的车,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韩家与马家,在水冶镇只能剩下一个,没有侥幸,随着我们的扩张,今年,必有一战!”
韩琅惊诧默然:“哦,必有一战?”
韩琅一字一顿道:“是的,今年必有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