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磊走出观赛厅,不顾旁人目光地对天挥拳咆哮了几声。
“恭喜你。”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他转过身,陈宇笑呵呵地看着他:“从足球场上挖人,还真有你小子的。不过还真被你赌对了。”
“没办法。”
宫磊皮笑肉不笑,耸了耸肩,“某人把所有挖人的渠道都垄断了,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某人?……听出来宫磊话中讥讽和不满意味的陈宇挑了下眉,稍有动怒,却没有发作,而是继续说道:“你找的这个家伙,虽说机甲操控技术很次,但进攻意识很独特。不过,照我看来,他通过这次试训的可能性很低。要知道,试训除了模拟赛外——”
陈宇的话说到一半,宫磊就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是钱纪平主教练?还是说,这次试训是由你负责?如果我没记错,李向南和钱纪平两位教练才有决定一个球员是否通过试训的权利吧?你说不通过就不通过?你是俱乐部老板?”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语速就像机关枪一样。
陈宇听得眉头狂跳,终于,“宫磊!”他沉下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因为我上次没有帮你,一直埋怨于我。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领域,没有根基的新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当初也是一样。”
“哦,你的意思是,你受过苦,所以我也应该跟你受一样的苦?”宫磊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大家同在一家俱乐部工作,算是同僚。我只不过求你帮我一次。又不是让你把我推到和你现在一样的高度。你帮我一次,日后若你有难,我也定会帮你。所谓人情世故,不就是如此吗?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吃肉,却连一口汤都不给我喝。你垄断了整个新松江的球员市场,让我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去外地和当地的地头蛇争?”
“你现在说这个?”
陈宇的表情一脸夏虫不可语冰,“我想,俱乐部请你来,正是为了让你开拓外地的球员市场。这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你如果做不到,那就是能力不行,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来对我心生怨意,我也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那就别说了。”
宫磊冷冷地看了陈宇一眼,“总而言之,我的球员一定会通过试训,不仅如此,他将来肯定会一球成名,成为顶级巨星。咱们走着瞧好了。”走出两步,他顿了下说,“对了,我想,东夏机足协会一定不知道你在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吧?那合法吗?呵呵……”
冷笑声扬长而去。
陈宇注视着宫磊的背影,心中因为宫磊的最后一句话而掀起了轩然大波,垂在腰侧的双掌不自觉地攥得很紧。
……
……
南城公路段,市边防线27#。
李一凡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脸上浮现起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疲态。
大步推门出了卧室后,他的神情肃穆一正,又恢复到了那个不苟言笑、严肃以至于严苛的李一凡中尉。
快步走在逸散着铜臭味和淡淡乳白色蒸汽的通道内,整个市边防线,除了卧室、餐厅等场所时刻维持舒适的恒温外,所有的通道都像蒸笼一样,走到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一身是汗。那些泛着铜色的漫长管道,好像蜘蛛网一样勾连起了所有的空间,如同一棵大树虬结的枝丫。
“长官好。”
“头儿,早上好。”
“起了啊,老大。”
一路上,随处都有人和李一凡打招呼,叫什么的都有,不熟的喊他长官,熟一点的就喊头儿、老大。在这个市边防线,李一凡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一人,就是这个市边防线的最高长官,赵承武上尉。
东夏军衔体系中不设大尉,因此上尉就是尉官的最高级别。
敲了敲赵承武办公室的门,等里面传出“请进”,李一凡才推开门。进门之后,他象征性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像入定了一样,笔直地站在门口,赵承武摘下老花镜,视线从文件上移开,无奈地看了李一凡一眼,说:“直接坐下就好了。你这样你累我也麻烦。”
实际上,以李一凡和赵承武的密切关系,是不需要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的。
赵承武也多次提出让李一凡不要这么做,但李一凡执意如此,赵承武也无可奈何,便随他去了。
李一凡龙骧虎步地走到长条形沙发前,在中段的位置坐下,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赵承武不止一次承认,和他这个“尸位素餐”的老家伙比,也许李一凡才是民众心目中理想的军人模样。其实他年纪轻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一身的腱子肉,见到不平事便要插手管上一管。
那么,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呢?
他心里想,大概是岁月吧。
“喏。”
赵承武拿起一个文件袋,随意地丢到了李一凡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你让我找市交通总局要的车辆调查报告。跟你想的一样,你们前几天晚上压根就是白找。那批偷渡者早就乘着卡车大摇大摆地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李一凡拿起文件袋,串绳早已被赵承武解开,他轻轻一晃,文件就从中滑了出来。他快速翻阅了几眼,这份文件的内容很简略,主要就是那三辆卡车的牌照并非真的岑莫集团注册的,而是套牌车。也就是说,有人假借岑莫集团的名义,偷偷运了那批偷渡者进城。
窸窣窣——
赵承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瞥了一眼李一凡把文件一角攥得皱巴巴的右手。
“三,二,一。”他在心里倒数。
倒数结束时,李一凡噌的一下立了起来。
“混蛋!这帮混蛋!”他不顾赵承武这位老长官在场,破口大骂起来。
市边防线的官兵们用宝贵的青春和年轻的性命去阻拦每一头偷渡者进城,为了防止它们对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造成威胁。
可城里的人,那些居心不良、贪念过剩的家伙,却想尽办法要把这些恐龙运进城里。这让李一凡这位对恐龙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的年轻军官,瞬间勃然大怒。如果让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一定会掏出枪把他们一个一个枪毙了,哪怕为此背上杀人罪名也不惜。
“我现在就进城。”
等到怒气稍微平息、逐渐变成一团火在胸腔中燃烧后,李一凡说道。
“你知道,我不会阻拦你的。”赵承武老神在在地说,“但问题是,就算你进了城,又有什么用呢?你找得到那批偷渡者吗?城市不同这里,一旦你进去,就不能像在这里一样横冲直撞了。况且,我不拦你,却会有其他人拦你。你懂吗?”
“你是说……”李一凡神情一动,“席辰阳?”
席辰阳,也就是第一哨卡的最高长官。那三辆运输偷渡者的卡车,之所以能大摇大摆地溜进市内,席辰阳的灯下黑难辞其咎。如果这件事让市政府得知,恐怕席辰阳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不保。
“他能怎样?”
李一凡气笑了,“我堂堂在职军人,中尉军衔,奉命进城,难道他还能把我扣押在第一哨卡?”
“自然不能。”
赵承武又抿了口茶水,心说李一凡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那不就得了!”
李一凡则觉得老长官的担忧实在没来由,他冲赵承武再次敬了个军礼,随即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十分钟后,李一凡独自一人开着越野车往第一哨卡方向驶去。
……
……
“长官好。”
“长官好。”
席辰阳背着双手,一脸微笑地走在第一哨卡中,这里是他的领地,他就是这里的王。
第一哨卡的氛围远没有市边防线那么紧张,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这里的人,不管是文职人员还是武装部队,全都十分悠闲。恐怕前些天那次深夜行动,是第一哨卡近些年以来最紧张的一次。
也是,天塌了有市边防线兜着,市边防线撑不住了,才轮到他们。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紧张呢?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这个理。
席辰阳虽然面上挂笑,可心中却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十分沉重。
他曾经服役的部队中的一位同僚,如今在市交通总局任职。就在刚才,这个人传来一个消息,说市边防线的赵承武上尉送来了三个车牌号让他们查,也没说为什么要查。结果他们一查,发现这三个车牌号是套牌车,再往下深究,这三个车牌号是从席辰阳管理的第一哨卡溜进城的。
席辰阳的这位同僚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偷渡者的事,只道这是起普通的套牌车进城案件,殊不知这背后牵扯颇大。
出于同僚情谊,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席辰阳,希望席辰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席辰阳的确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托住了腰间的枪套底部,上午还在靶场练了两个小时枪。天知道这太平年景他上一回碰枪是什么时候了,但好在准头还在,他在部队里的时候就以枪术精湛闻名,不过再好的枪手,长时间不碰枪也会退步。
因此哪怕在靶场连中十环,席辰阳心里依旧没底。
靶子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沙沙沙——
另一侧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席辰阳神情一震,迅速拿了起来。他事先和自己的几位亲信叮嘱过,只要市边防线的李一凡过卡,就立刻通知他。
“喂喂?”他拿起对讲机。
“席头儿,李一凡来了,要过卡,态度十分凶恶,你快过来。”对讲机那边语气急促。
“我马上来。”席辰阳立刻道。
三分钟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一楼外部,即:车辆过卡的位置。
他看到一辆越野车横在当中,李一凡站在一旁,气场凶横到其余几人完全不敢靠近,只得躲在办公的小房间里面悄悄打量。
席辰阳紧了紧腰带,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席长官,好久不见,想不到这点事就要麻烦你过来一趟。”李一凡斜睨席辰阳,话中内容很客气,可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不知道我是触犯了什么条例,让你的这几个部下不由分说把我拦在了这里。”
“李一凡中尉,你就别跟我在这儿拐弯抹角了。”
席辰阳露出苦笑,“我知道你进城是为了什么。我承认,那天我放走那三辆卡车,是我的疏忽。可我当时就说过,换做是谁在那种情形下,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不会。”李一凡淡淡道。
短短的三个字直接让席辰阳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道:“您和我们不一样。”
他和李一凡军衔相当,都是中尉,可此时却用了“您”这个敬词,讨饶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可李一凡却充耳不闻:“做错了事,就要得到相应的惩罚。因为你的疏忽,让新松江市近千万民众都处在偷渡者的死亡威胁之下。难道你还希望我对你网开一面,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席辰阳连续说了两遍,“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你和我都好。”
“抱歉,我做不到。”李一凡冷酷地摇了摇头。
“那……”席辰阳沉吟。
“那”字的尾音尚未结束,他竟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枪,以曾经神枪手的本能迅速对准李一凡的额头中心,然后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
这一枪快到在场所有人都没做出反应。
即使李一凡也没有,他压根没有想到席辰阳会开枪,因为开枪袭击在职军人,这可不是掉乌纱帽的事了,这是要坐牢掉脑袋的事啊!
不过李一凡虽然没做出任何反应,但席辰阳的这一枪却打偏了,仅仅洞穿了李一凡的耳廓。李一凡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仿佛有一千只苍蝇在他的脑浆里游泳。他用残存的坚强意志力控制着身体往一侧做出一个战术翻滚,躲到了越野车后。
砰——
又是一声。
子弹在越野车的前保险杠留下一缕弹痕。
原来席辰阳见一枪未中,杀心却已起,接连又射出了一发。
看到李一凡把越野车当成了临时掩体,他冲办公房间里的几名慌张到手足无措的手下吼了一句:“出来帮忙。今天他要是不死,你们以为你们的屁股就能坐得稳当?”
这句话一出,那几人对视一眼,咬了下牙,纷纷把枪掏出,子弹上膛,然后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
席辰阳说的没错,李一凡不死,不只是席辰阳,就连他们也会被连累。
这年头找个既清闲又工资高的工资可不容易。况且,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开枪了,他们再没点举动,要是席辰阳杀了李一凡后拿他们没开枪的人开刀,那他们找谁诉苦去啊!
“砰砰砰——”
没有间断的枪声,让这里一瞬间变成了战场。
李一凡躲在越野车后,感到枪声的间歇越来越短,心知席辰阳等人逐步逼近,他如果再不作出反击,恐怕就危险了。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李一凡端着枪,脑海里的嗡嗡声仍在回响,他的眼里全是杀意。
看来有必要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们认识到,他李一凡究竟是凭借什么驻守市边防线,多年来不让一头偷渡者越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