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癫狂的寂静之中,李一凡听见了自己的两声平缓的呼吸。
左边,是席辰阳。
右边,是他的几名部下。
出于一种极其理智的考虑,李一凡选择先把那几名部下干掉。
尽管席辰阳刚才那一枪没有命中目标,但距离杀死他也只有几公分的差距。
他没有理由去赌席辰阳的接下来几枪失准,尤其是还有其他敌人环伺的前提下。
背靠越野车的装甲车门,厚实的硬度和渗人的凉意让他迅速恢复冷静,他半蹲着移动到右侧,然后对准外后视镜开了一枪,后视镜当即四分五裂地溅射开来。他侧头避开照脸泼来的玻璃碎片,紧接着迅速捡起一块,朝着外边丢了出去。
玻璃碎片以一种惊人的匀速在混凝土地面上滑动,回旋。
那几个手下由于李一凡的无故开枪,被震慑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就在那一瞬间,李一凡通过玻璃碎片的短暂映射确认了几人的位置。他稍稍一紧握把,然后快速探出身,以一个标准的半蹲射击的姿势,连续扣下扳机,子弹旋转着脱膛而出,空气轨迹呈螺旋状包裹着它们。
咻咻数声,那几人应声倒地,有的仰面栽倒,有的左右翻滚,不过全都在痛苦地哀嚎。
李一凡的这几枪并没有要他们的命,而是无比精准地射中了他们持枪手臂的肩胛骨,暂时卸掉了他们的作战能力。
他是一个老兵,很清楚各项法律法规。
尽管席辰阳等人袭击他,已经构成了阻碍军人执行职务罪。
可他如果反击杀死了对方,同样也要被判处相应的罪行,只不过量刑会轻许多。
但李一凡并不想因这几个渣滓而去受牢狱之灾。
确保这几个家伙绝无可能拿起枪后,李一凡连忙将位置转移到车头。席辰阳捕捉到他的轨迹移动,赶紧开出一枪,但很可惜,射在了前排的内后视镜底端。
李一凡到底经验老道,恰好卡在了内后视镜下缘和发动机盖之间。
由于席辰阳站立的缘故,他很难将子弹射出的轨迹压住,他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火速下蹲,然后对住李一凡所在的位置,哪怕李一凡露出一块头皮,他也会果断开枪,根本不在乎弹匣内的子弹够不够他这样挥霍。
一时间,他竟在气势上压制住了李一凡。
车头前,李一凡却十分冷静,他趴下身体,匍匐着掉转方向,越野车的底盘很高,他毫不费力地就看到了席辰阳岔开的双腿,轮廓好似一个完美的等腰三角形。
李一凡没有一丝犹豫,朝着席辰阳的小腿就是两枪。
席辰阳长久不上战场,枪法或许还保留着一点水准,但这个作战意识与李一凡一比就相差很多了,他哪里会想到李一凡会攻击他的下盘。或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他站在车尾大开大合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李一凡的射击范围当中。
两发子弹没入席辰阳的小腿胫骨,令他顷刻间失去平衡,狼狈地跪了下来。
见状,李一凡用单手支撑地面,轻巧地一跃而起,然后跳上发动机盖,朝着席辰阳又开了两枪,分别打在了他左右两肩。这两枪足以让席辰阳这一辈子都拿不了枪,除非他肯花大价钱去安装义肢。
正当李一凡跳下车头准备和席辰阳说上几句类似“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胜利者宣言时,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是那些在第一哨卡附近的工作食堂吃饭的人回来了。
见此,李一凡皱起了眉头,此情此景他如果和这些人解释说:是你们的长官席辰阳先开的枪,他只是正当防卫,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席辰阳在这些人心目中有着绝对的威信。届时,即使席辰阳让这些人把他逮捕起来也说不定。他能废掉这几个人,不代表他能废掉那么多人。况且,就算他有那个能力,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恐怕遗祸无穷。
咬了咬后牙槽,腮帮子突起两块棱角,李一凡冷峻的面孔上闪过一抹决绝,他冷冷地看了席辰阳一眼,只见这家伙满脸痛色,不过他也听到了那逐渐接近的喧闹人声,因此他痛苦之余,脸上还浮现起得逞的笑容。
李一凡心知自己掉进了席辰阳设好的陷阱。
这是阳谋,因为不管他怎么做,最后惠利的都是席辰阳,除非他杀了他。可他能杀了他吗?
席辰阳心知肚明李一凡的处事风格: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因此李一凡绝无可能去担任法外制裁者的身份,就像现在,纵使他无比厌恶这些渣滓,也冷静地留了他们一命,为的就是让法庭来对他们做出最终审判。
不过,就算不能杀死席辰阳,李一凡也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砰砰两枪,席辰阳的表情转瞬变得狰狞,“该死!混账!你这个混账!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他冲着转过身的李一凡嘶声咆哮。李一凡这两枪把他的脚踝打得粉碎,这让他以后只能依靠轮椅代步。对于一个曾经能上天入海的军人来说,这是一种何其残忍的惩罚!
“杀你是法庭的事。”
李一凡轻声说,“我的任务,只是让你在此之前半死不活。”说完,他把枪揣进枪套,一路狂奔冲进了山林。
稍远处,那些说说笑笑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听见了李一凡的那两声枪响。有眼尖的还看到了越野车旁或趴或躺的人体。他们终于发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于是连忙小跑过去。
“长官!?”
看到席辰阳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些人的脸色骤变,上前搀扶的上前搀扶,喊救护车的喊救护车,总之是乱成了一锅粥。
“封,封锁哨卡!通知上面,李,李一凡中尉叛变!申请,申请立即击毙!”席辰阳断断续续地说。说完之后就“毅然决然”地晕了过去。吓得周围人惊呼不断,以为席长官没撑过去,一口气结束就挂了呢!
……
……
“咱这里,去城里有两班车,一班是训练基地的,是班车,就是你来的时候坐的那班,另一班呢,则是市边防线每个礼拜的物资补给车。班车,每个周的周末才开,两个半小时一班,你赶巧,正好赶上了,否则你还得等两个半小时呢。物资补给车呢,就是周六,一天就一班,上午九点出发。”班车司机饶有兴致地介绍说。
此时的车上只有他和何欢两个人。
何欢在试训结束后,被告知试训合格,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一来他并不能直接入选一线队,得先去青年队磨练一段时间;二来,这次试训一共就三个人,结果三个人全都入选了,他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独苗苗。
不过能入选就是好事,何欢也没有想那么多,他甚至还为陶辰也通过选拔而感到高兴。
现在他乘坐班车返回市内,为的是收拾行李,处理一些琐事,等到下周末再回来。所谓琐事,主要就是返回学校参加秋游,顺便办理一下休学手续,和这段时间认识的一些朋友道个别。
之前他在喷气机队踢球时没有办理休学手续,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踢机足,并没有在足球这一领域长远发展的意向;二来就是校方觉得他读书比踢球更有前途,不愿意放人,甚至还请他的班主任屡次规劝他。
当时何欢也在等进入机足领域的机会,所以还没有办理休学。
现在他入选了星烁的青年队,据李向南教练说,星烁的培养体系中允许一名机足球员读书、踢球同时发展,在培养他们的技战术的同时,也狠抓他们的文化课。
这其实是最近几年国际机甲运动竞技的主流走向,像足球、篮球,或许还能靠超乎常人的身体吃饭,可机足、机篮,身体是次要的,球商和技战术才是主要的。
文化课的培养有利于球员球商的增长。当然,也不是要求他们成为顶尖人才,但起码也要符合普通本科的招生标准。
像星烁这种人才培养体系,何欢觉得,校方应该会同意他办理休学的。
况且,休学不是辍学,学籍会保留一年,如果这一年他踢不出什么名堂,还是可以回来读书的。
不过何欢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回来的可能。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机足界长久发展,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更加长远的目标。
哧——
正当何欢和班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班车司机突然一下重刹,得亏何欢系了安全带,否则就要撞上前挡风玻璃了。
怎么回事?……何欢随着惯性重新跌回座位后,忙不迭向前看去。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军装男人大喇喇地站在车头前,神情冷峻,右耳似乎有红色的东西在往下落。他距离保险杠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倘若班车司机这下刹车踩晚了,怕是就直接被轧到车底去了。
“李长官?”
何欢听见班车司机嘀咕了一声,然后拉开车门跳下了车。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何欢只能看到他们嘴唇张合,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他看见班车司机点了点头,然后那个男人就上了车。从他的身上,何欢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也看到了那红色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血。
男人的右耳被洞穿了一个窟窿,相当恐怖。
男人也看到了何欢,不过没有说什么,目光漫不经意地从何欢的身上扫过,然后坐到了车厢的最后一排。随着他走过,班车铺的橡胶地毯上留下一行墨绿色的草迹。
“市边防线的李长官。”
班车司机坐回驾驶位,对何欢小声说,“你别看他那么狼狈,那都是和恐龙打架打出来的,他让我把他捎进城里,说是有急事要处理。唉,这才是我东夏的军人啊。都受伤了,不去治疗,还要执行任务。”
和恐龙打架?……何欢皱了下眉,男人右耳的洞穿伤可不像恐龙能造成的,除非这头恐龙的利爪恰好那么精确地穿透了男人的耳朵。可那个窟窿又是那么浑圆,连一丝撕裂的痕迹都没有。
就这样,班车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哨卡。
“下车!”
工作人员对班车司机冷冰冰地说。
“兄弟,我啊,这是星烁的班车你不会不认识吧?这还要检查?”班车司机不解地问。
“我再重复一遍,下车!”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喝道。
“好好好。”班车司机也不知道这些平日里态度和善的工作人员今天怎么恶劣的像吃了枪子一样,他转头对何欢说了一句:“先下车,很快的。”说完这句后,他头转的幅度更大,看向李一凡,谁曾想李一凡竟然不见了。
“诶,李长官呢?他人去哪儿了?”班车司机纳闷了。
何欢摇了摇头:“不知道。”其实他看见李一凡在刚才抵达第一哨卡的时候,就轻盈地从窗户翻出去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选择隐瞒。
两人下车后,工作人员上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李一凡的踪影,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班车通过第一哨卡后,驶入市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兀然在车厢内响起:“就在这儿放我下来。”
一下重刹!
班车司机觉得今天快被李一凡吓出心脏病了。
刚才第一哨卡的时候,这个人不是不见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车上了?他是幽灵吗?
何欢也觉得奇怪,他看到李一凡下车后,就没再往车后排张望,并不知道李一凡什么时候上的车。
其实,李一凡刚才躲到了车的底盘下边,等到通过检查后,才重新翻入了车厢,只不过一直没说话,所以班车司机和何欢不知道他的存在。
李一凡也没有对此解释的意图,他快步走到下车门前,瞥了班车司机一眼。后者被他冰冷的气场震慑到,乖乖地打开了车门。
等到李一凡下车后,班车司机才解脱般呼出口气,对何欢说道:“你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吗?像是要杀人一样!真是吓死我了!”
何欢没有回答,通过外后视镜,他看到李一凡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穿过了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