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钰蕾从钱纪平的办公室里走出,感觉昏昏沉沉的。
尹楚楚说的没错,钱纪平是一个值得采访的对象。他的话多,而且密。鲍钰蕾觉得如果她是汪记,一定会酒逢知己千杯少。可她不是,所以采访钱纪平这件事对她来说,备受煎熬。
在把汪继平发送过来的所有问题问完后,鲍钰蕾如蒙大赦,后脚赶着前脚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汪继平的伤势比于迈他们判断的更加严重,所以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鲍钰蕾通过向报社申请,成为了《新松江市报》驻星烁俱乐部的临时特派记者。
本来没有这个职位的,但她在报社内的地位比较特殊,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位。
主编考虑到她的显赫家世,便新添了这个职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把一个态度积极到执着、执着到让人头疼的烫手山芋发配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就这样,鲍钰蕾在训练基地内长期住下。
走出钱纪平办公室所在的砖房小楼时,天色已近傍晚,夕阳的晚霞垂挂在天边,仿佛火烧一般。
在钢筋水泥、飞行汽车遮天蔽日的城市里,可看不到如此壮美的景色。
于是鲍钰蕾停步,痴迷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她发现了除了何欢和白轩朗以外这里让她留下来的第三个理由。
鲍钰蕾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正在充电的通讯设备嗡嗡嗡震个不停。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鲍钰蕾犹豫了一下,摁下接听键。
“喂?”她轻声说。
作为记者,陌生号码来电有的时候就代表一桩稍纵即逝的新闻。她绝不错过。
“喂?”
电话那头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声,“是鲍记者吗?”
“……是。”鲍钰蕾有些迟疑,“你是?”
“是我,东夏财经报的张赟,我们上次在岑东健寿宴上见过。鲍记者,那一晚你可让我好等啊。”
“哦,是你啊。”
鲍钰蕾的口气一下子就恢复到了官方发言人的腔调,“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临时有点事就先行离开了。”一边说,她一边把录音笔插到便携式计算机上,准备把刚才的采访导出来,转译成文字发送给汪继平。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说。
她把张赟和那些觊觎她美色、从一些渠道要到她联系方式然后纠缠不休的好色之徒当成了一丘之貉。
“是这样的。”张赟说,“关于那次寿宴上你问我的一些问题,后来之后我特地找人问了一下,不知道鲍记者你有没有兴趣了解?”
寿宴上的问题?……鲍钰蕾停下了在便携式计算机上的操作。“你知道了些什么?”她问。
“明天下午一点,雷克塞广场小幸运咖啡馆,你来,我告诉你。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张赟说。
“明天不行。我现在在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周末吧,周末我们见个面。”
“这样啊……那行,就周末,鲍小姐你不会像上次那样放我鸽子吧?”张赟戏谑地说。
“不会。”鲍钰蕾摇头,尽管张赟看不见,“上次我临时有事,这次约好了,我一定准时赴约。”
“那就好。”张赟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鲍钰蕾怔怔地看着显示屏中转译的程序进度条缓慢走动。
她在想,张赟为什么要找上她,并且愿意把这些宝贵的新闻素材分享给她。对此,她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张赟想要借此讨好她。过去追求她的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做的,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送的所有礼物都被她婉言拒绝。
张赟和这些男人相同又不同。
他贪婪,好色,但更加聪明,也更加有眼力见。
他提出的这些东西,鲍钰蕾没法拒绝,但她也不会因此对张赟的印象改善半分,大多数男人都是一样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鲍钰蕾突然觉得,有时候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攫取一些便利,其实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她只要保证她永远不会被那些脏手拽下水就行。
……
……
宗山岛。
位于新松江市东北方向。是东夏第三大岛。形如春蚕。被誉为东海瀛洲。曾经的亚洲第二座恐龙公园就坐落于此。它的总面积1767㎞2,海拔5.5~7.5m。全岛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林木茂盛,物产富饶,是有名的鱼米之乡。
在岛上,除了恐龙公园旧址外,还有赌场、赛车场、购物中心、海洋乐园、高尔夫球场等商用大型区域,但都已废弃。
如今岛上仍在营运的只有一座未设观众台的露天机足球场,是新松江市除星烁外的第二家甲级俱乐部鸣鸡的主场。位于宗山岛东部,是一片广袤的滩涂区域。正因为此,鸣鸡俱乐部的主场才被广大机足球迷评选为“东夏十大地狱球场之一”。
因为重达上吨的机甲很难适应滩涂这种既非陆地也非水域的特殊地形,即使装配了相应的环境配件也不行。只有像鸣鸡俱乐部的机足球员们那样经年累月在这里进行训练,才能无比熟稔滩涂的脾气。
载有四十二名学生的旅游大巴从新松江天堑大桥驶下。
他们都已目睹了那堵位于天堑之江入海口的永固长城,尽管微凉的雾气笼罩着这座森严的战争堡垒,令他们很难看清全貌,但他们仍感到十分心满意足。
据说在新松江天堑大桥底下的万顷水域中,还有若干头硕大无朋的沧龙沉默地游弋。可惜他们今日无缘得以一见。
关于这些沧龙,永固长城(特指新松江市至宗山岛一段)的A级核动力攻击型潜艇屡次巡查都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因此有些专家学者认为,这些中生代海洋中最大的顶级掠食者维持生存的进食量是个天文数字,而这片岸边的浅海根本无法为它们提供足够的食物,所以简单来说,它们饿死了。
可饿死了,尸体呢?
沧龙小辄3到3.5米,其中最大者体长可以达到17.3米,体重16吨。
像这种庞然大物,一旦死去,一定会造成类似于“鲸落”的自然现象。可那些一周一巡查的潜艇并未发现任何征兆迹象。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摄影爱好者利用高精度照相机在天气晴朗时拍到了沧龙跃出水面翻腾的照片可以作为沧龙仍存活的佐证,其中最近的拍摄日期距离今天只有三个礼拜之隔。
“沧龙用肺呼吸,一次换气能支撑很长时间。”柳秉旭介绍说,他的身边此时围拢了一圈人。
“这头沧龙。”他从那本大部头中取出一张当作书签用的快洗照片,是个抓拍,照片中浑身铁铸似鳞片的海洋霸主大巧若拙地跃出海面,晶莹的水花洋溢在它的周身。画面就此定格在这里,但所有人都能预想到下一刻当它落下时将会溅起的有如重型炮弹般的水浪。
人群倒吸凉气。
“我给它起名敖广。”柳秉旭说,“神话传说中东海龙王的名讳。它是迄今为止天堑之江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头沧龙。我统计过,它的出现周期大概在三个礼拜到四个礼拜之间。推测原因,应该是因为这是它肺部存储空气的极限。”
“今天距离它上次出现已经过去了三个礼拜。但我们运气不好,没有看见。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和我下次到天堑之江西南沿岸新建造的观龙台,那里的视野很好,我这张照片就是在那里拍到的。”
“真的能见到沧龙?”有人不敢置信地问。
“真的!”柳秉旭语气确凿。他很理解这些人的疑惑。
因为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们还能在人类领土中看到恐龙的踪影,尤其是沧龙。
有一个名为“恐龙离我们有多远”的电视节目,一直在对民众灌输“恐龙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不实言论。其中有一期节目的主题就是“沧龙之死”,大体上就是列举了很多专家学者的言论,然后批判网络上流传的沧龙照片经过后期处理。
柳秉旭觉得这台电视节目就是在欺骗自己,欺骗民众,简直跟骆驼遇到危险把头塞到沙子里没什么两样。
听到柳秉旭言之凿凿的确认,那些学生一瞬间兴奋了。在他们眼中,柳秉旭这个戴着厚厚的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男生,突然间蒙上了一层令人敬畏的光。
这也许和不少学生暗自敬畏班里那些很早和社会人混在一起的同学是同一种原因使然。
当他们还在为了年级榜上的名次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却有人为了兴趣而不断深入研究。他们很难说清对柳秉旭是怎样一种情绪,敬畏?或者说,羡慕吧。
想到这里,他们中的有些人不自觉地看向柳秉旭的旁边。何欢撑着下巴,脑袋侧向窗户,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这个家伙,也是把自身兴趣发展到极致然后引来垂青的幸运儿啊。
他们都听说了何欢被星烁俱乐部看中,要去踢职业机足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嫉妒。
何欢走了,代表他们在年级榜上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
可和在年级榜上称王称霸相比,能赚大钱、且符合自身兴趣爱好的职业,明显更有诱惑力。
“老柳,你挑好人了吗?都是谁?”有自来熟的人问柳秉旭。
柳秉旭点了点头,从人群中挑了三个出来,这三个都是他认为对恐龙认识已经入门的人。
对此,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还有一个呢?”提问的人是个双马尾女生,神情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很紧张,她希望自己是最后那个人选。她自认为自己对恐龙的了解并不逊色于那三个人。
可是,柳秉旭让她失望了。柳秉旭毫不犹豫地指了指一旁“安睡”的何欢。
他的这个选择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解。
“为什么?!”女生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漂亮女明星和颜值平平的邻家少女放在柳秉旭面前挑,结果对方选择了后者一样,气得不说吐血,反正胸闷加心塞。
面对她的质问,柳秉旭面色通红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我,我看他顺眼。”
他的脸红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女生感到不好意思罢了。
可他没有想过,他的这个回答反而更加激怒了对方,女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指着点着柳秉旭就差仰天喷出一口血。合着老娘有脸蛋有身材,哦,身材还没发育起来,但怎么说老娘也是个女生啊,你怎么就看这家伙顺眼了?!
她觉得柳秉旭找的这个人和这个理由实在没有道理。
“这也太草了!”一个素来百无禁忌的死鱼眼男生替女生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