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克拉普·杜兰特,是位汽车工业的“了不起的盖茨比”①。他的成就是美国走上坡路而不是走下坡路时的传奇故事。跟现今的公众人物特德·
特纳、安迪·格罗夫、史蒂夫·乔布斯及约翰·马隆一样,他属于美国精英圈子里的人,这些神奇人物在不到20年的时间内开创出各种新兴产业。他的故事讲述发明人与投资人之间的脆弱统一和尖锐对立,种豆人与数豆人之间的因果关系和利益冲突,创新与管理之间的妥协和矛盾。他是体重整整120磅的小男人,因为站直了也只有5英尺8英寸,所以人们都管他叫小个子,但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他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平易近人。在底特律新闻记者的笔下,48岁的杜兰特既热情洋溢又干劲十足:
在他脸上不见一点儿皱纹,一言一行也看不出是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实际上,他特别寡言少语。杜兰特为人谦虚,但有时却固执己见。
接触的东西多了,你就会感到他具有极其坚强的个性……眼睛是杜兰特先生最具特色的器官。那是一双褐色而充满坦诚的眸子,目光敏锐但不狡猾,它审视你的目的,是为了发现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又带点儿女性的温柔。脸庞十分完美,显露出实干家和梦想家的本色,但他的梦想都是可以实现的。
有位朋友说,杜兰特平常总板着脸,只有在用指尖撑着身体在窗台上的时候才开心。他不挑食,不管好吃不好吃,只要摆在他面前,他都吃下去。在女儿马杰里和儿子克利夫小时候,他很少向别人提起他们,可当他们长大成人以后,他却依旧溺爱有加。他不好运动,办公室的窗子总是紧闭着。在整天价的公务旅行中,除了跟秘书商量事情或有人找他,杜兰特总是沉默不语。有时,他会带着记者一起回到密歇根湖畔的避暑别墅,去看望自己的母亲。杜兰特不大主张享乐,但在弗林特①召开过马拉松式工作会议之后,记者知道会在通宵营业的餐馆里,找到品尝着咖啡美味的他。
他办事干脆,言简意赅。庞蒂亚克分公司的总经理李·邓拉普,就非常欢迎大老板“旋风式的工作视察”:
他往往脱掉上装,有条不紊地支使助手工作,下达指示,口述信函,打越洋电话,以快速易懂的话语跟纽约、芝加哥和费城方面联系。那时候的事情比较复杂,因此我们更加敬畏他。唯有异常聪慧的记忆力才能够使他连续处理大量公务。杜兰特干工作太麻利了,速记员总是叫停。
他口才好,又善于倾听别人意见。“如果对方了解情况甚至比你还多,”他告诉手下的推销员,“就别说那么多了。要给顾客留下考虑的时间”。
“说白了,就是让顾客自己劝自己。”他既是天朗气清的长空中充满梦幻的光轮,也是讲求实际的企业家。为兼并其他公司垄断汽车工业,他不惜抵押房产借贷资金。“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曾做过杜兰特的广告部长25年之久的雅各布·H.纽马克写道,“一个天才演员,一个勇敢无畏的战士!他的生命太伟大了!”他酷爱权力,渴求巨大成功,甚至不考虑有多大代价。在他灵魂深处,蕴藏着希望赢得社会拥护的强烈欲望。他专心工作的思维方式,必然会引起人事摩擦,可他不能忍受仇恨,更见不得阴谋诡计。当他有理由粗暴地对待同事或下属时,他也会先去寻找更理性的妥协办法。杜兰特深受人民爱戴,但仍默默地奉献。他所做出的贡献,往往比那些名声显赫的大慈善家们要多得多。他对朋友和部下和蔼可亲,但绝不搞请客送礼,更不想尝试资助文化艺术事业之类的名堂。由于无可挽救的乐观精神,他总是争取最好从不考虑最坏。在商业循环中,他经常跌跤,可每次他都出其不意地反击一掌。
杜兰特的外祖父亨利·豪兰·克拉普曾当过密歇根州的州长。母亲离异,她属于极不多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过来人。他在充满爱心与体贴的环境里长大,但对于父亲的印象仅限于记忆,因为在母亲操持得井井有条的家庭里,原则上不允许在客厅里提到父亲的名字。由于母亲的培养教育,以及杜兰特颇具魅力的仪表和风度,在弗林特市算得上是受人瞩目的翩翩少年。24岁跟克拉拉·皮特结婚,她是售票员的女儿,非常希望她的丈夫能在弗林特的上层社会出人头地。妻子为杜兰特生下两个女儿。20年来,她一直对杜兰特忠贞不渝,从他挣到第一笔大钱到做起遍及世界的汽车生意。
在辉煌壮丽的事业和令人迷失的一瞥下,他和克拉拉分开了,又在不太适当的情况下,与一位芳龄19的女孩喜结良缘,在今天的美国,通常把这样的妻子称作战利品。不管怎样,婚总算结了。凯瑟琳·莱德勒是个腼腆的姑娘,她并不重视他们所拥有的财产,也不会严厉抨击散布闲言碎语的专栏。杜兰特管她叫达林·米迪,她让他腾出不少时间——欣赏位于新泽西海边上宛如宫殿的别墅,去欧洲旅行,在迈阿密的海滨浴场嬉戏。他在华尔街有不少年轻的熟人,更有像约瑟夫·P.肯尼迪①这样的大股票投机商朋友,但杜兰特对投机生涯并不感兴趣。在凯瑟琳的主张下,他们在纽约第五大街的房子和位于新泽西州迪尔县的豪宅,全都装修一新,金碧辉煌。不过,出现在他们家庭宴会和周末聚会上的贵客,不是派克大街上乘坐高级轿车的大亨们,而是汽车行内的高级经理和他们的夫人。
弗林特市的居民对他搬到纽约去住表示十分理解。尽管他的出生地是波士顿,但因为他的幼年和青年时代均在此度过,并在这里取得了初步的成就,所以,这座密歇根州的老城仍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儿子。弗林特的居民们认为他是个挺伟大的人物。同事们并不管他叫老板,而称为哥儿们。他们一般说,“哥儿们让咱们这么办”,或“哥儿们挺高兴的”。杜兰特80岁上开了一家保龄球馆,虽然并没把这件工作放在眼里,但他仍对顾客显示出特有的殷勤。
他既反对又承认达尔文主义的原始积累,这是一百多年前工业发展的特征所在。他对生产的无政府状态深感忧虑,但又从中获利。亨利·福特先生的远见卓识,使他认识到联合兼并的重要性。但国家对企业联合尚无统一的法规。1908年他将半打公司兼并到通用汽车公司,3年后,最高法院判决将约翰·D.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分解成小企业。杜兰特担心自己将会成为第二个被分解的大型公司。但此事并未发生,直到他死后20年,华盛顿反托拉斯垄断的官员们曾怀疑通用占到64%的市场份额,但他们后来又决定先拿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开刀。从那时起又过了20年,精明的进口商和天生傲慢的底特律人,才将通用在北美市场的份额减少到不足30%。
他终身为共和党人。1929年4月杜兰特亲赴华盛顿,在白宫的深夜会议上,他力劝赫伯特·胡佛总统,如果联邦储备委员会决定降低贷款利率,将导致灾难性的经济萧条。1929年夏,比尔购买了六百万美元的有价证券并存入银行的私人保险柜,作为凯瑟琳和他自己的养老金。还没等到签署公证书,华尔街陷人了没顶之灾。尽管在股市上已经负债累累,但他仍处变不惊。在早期厄运的打击下,他强迫自己向光明的方面看,而普通老百姓都在祈求天使保护。美国不会就此灭亡,他说,因为全体美国人是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的,并且处在“一个翻天覆地的大时代”。为了填补亏空,他将六百万养老金全部提取出来用于救急。胡佛先生要是能听从我的劝告就好了,他不无惋惜地说。两年后,他又有轰动之举:宣布投票支持富兰克林·D.罗斯福竞选总统。
投资人、主管人以及大智若愚的科学家,都知道他乐于接受新事物又非常富有。他们纷纷结伴而行,从各地赶来面见杜兰特,提出一项又一项切实可行的发明创意。有些人见到了杜兰特,把自己的点子卖给他。由他命名为Frigidaire品牌的电冰箱在市场上成为热销产品,而紧随其后的大力士农用拖拉机则无人问津。当汽车销售滑坡时,他会及时调整生产安排。
杜兰特总会出现在落后部门的总部,强行推进销售人员的批发业务,并将责任落实到人。他一会儿特别重视人事管理权,没过几天又懒得过问此事。不久,杜兰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
他永远不能忘怀的,是银行家们对他的大力支持与信任。80寿诞刚过,他开始写自传,在这本尚未完成并且从未出版的书中,他略带悲哀地写道:
我的职业令人迷恋,我的朋友遍及天下。说实话,每个人必须经历的痛苦,我差不多天天面对:良好的初衷被人误解,多年的信誉遭人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