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沈青荷画完卯没等骆言卿就出了县衙。她今天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证那失踪的刘文长,正是死在破庙里的男子。
说起来,倒也不是沈青荷故意没等骆言卿。只是这件事本就简单,二则,骆言卿通常不过辰时不见人。等他,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好几回了。
刘文长住得离县衙有些距离,所住之地人口稠密,有本地人,也有从外地过来的。所以这里的房子盖得杂乱无章,还有许多背靠瓦房的窝棚,像附着在树木上的藤萝,密密麻麻。
沈青荷识相地把手里记着地址的纸条收了起来,想在这个地方找人,没个熟人指路,不啻于大海捞针。
她左右看了看,便堆着笑向在树下做针线的几个女人问道:「各位阿嫂,劳烦问个路。」
几个女人纷纷打量起了沈青荷,再三确认了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后,为首的胖女人道道:「小姑娘,你是公人罢。你要找谁,要上哪儿,尽管问我就是,这一带就没有我不熟的。」
沈青荷笑道:「多谢这位阿嫂,我想去刘文长家,请问要怎么走。」
「刘文长?是那个捕鱼的罢。」胖女人跟身边几个姐妹交换了下眼神,朝着沈青荷勾了勾手,低声道「小姑娘,该不会刘文长死了吧。」
沈青荷微微一愣:「阿嫂何出此言?」
胖女人笑了,被两颊的肥肉挤得没处放的眼睛几乎只剩下一条线似的,她得意地道:「我说什么来着,这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姑娘,刘文长要是出了事,我可提醒你,得瞧着点他那老婆。」
胖女人接着道:「他家那老婆啊,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过日子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市场。说是去卖鱼,乔模乔样的,谁信呢。」
「谁说不是呢,她有个姘头呢。」坐在右手边的长脸女人忍不住插话,两片薄嘴唇翻了翻,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继续道:「有一天一大早,鸡还没叫呢,我起身就瞧见她从外头回家,后头还跟着一个男的。我看着眼生得很,肯定不是住这附近的。你们想想整整一晚上,他们干了啥来。」
长脸女人一说完,几个姐妹就像上了蒸锅的泥鳅,都蹦跶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刘文长如何可怜,他老婆如何风骚。
在她们口中,刘文长的老婆夏贵云便是祸水妖孽,潘金莲在世。
沈青荷皱了皱眉,对这群女人的批判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反感。她退到一旁,寻了个孩子,找到了刘文长家。
她朝着大门轻叩三声,没多久门便开了。
应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身形结实,皮肤略黑,姿色清秀,眉间笼着的一股轻愁,轻易能勾起人的保护欲。
沈青荷在心中暗暗叹道,怨不得那群树下的阿嫂对这个女人如此刻薄。
「姑娘…你找谁?」夏贵云拢了拢自己鬓边的碎发,看着像是刚睡醒。
「阿嫂,我是县衙的捕快,我…」沈青荷边说便拿出自己的令牌,以表身份。
夏贵云一听是捕快找上门,她仍有些朦胧的眼睛亮了几分,她急道:「捕快,是文长找到了吗?他在哪?」
沈青荷连忙安抚道:「阿嫂你先别急,我们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刘文长,需要您去看看。」
「看?看什么?」夏贵云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不知所措地锁上了门,跟着沈青荷到了义庄。
当白布掀开,夏贵云愣了好半天,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背脊微弯。晨光之中,像是一颗半枯的树。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青荷直觉得腿都酸了,她不得不小心地问:「夏阿嫂,是刘文长吗?」
夏贵云像是如梦初醒似的,她点了点头,讷讷地说:「是,是文长。」
她反应大大超乎了沈青荷的预料,自家男人丢了性命没有大喊大叫,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别的什么?
隔了好一会,夏贵云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舔着自己干涩的嘴唇问道:「文长,他,他是怎么死的?」
哦?问死因。
沈青荷对这个女人多了几分戒备,避重就轻地说:「被勒死的。」
「被…被勒死…」夏贵云木然的脸有了些许变化,眼睛动了动,一抹分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的神色爬上眉间。可她却像忌惮沈青荷发现似的,又把情绪隐藏了下去。
沈青荷佯装没瞧见夏贵云的异状,继续问道:「阿嫂,刘文长平日可有什么仇人?」
「没有。」夏贵云回答得很快,她慌忙解释道:「文长就管捕鱼,捕到的鱼我就拿到市场上卖,我们平日里安分守己,从未惹过什么仇家。」
「一个都没有吗?你确定?」沈青荷继续问。
夏贵云一声不吭,只是摇头。
沈青荷将夏贵云的异常记在心底,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夏贵云回去了。她看着夏贵云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看来这刘文长不是被鬼抓替身的啊。」此时骆言卿突然冒了出来,既是感叹又是可惜地说出这句话来。
沈青荷无奈地扭过头,看向了骆言卿。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这义庄里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还怪吓人的哩。
沈青荷道:「骆推官,您怎么在这?」
她一望天,辰时刚过。真是不知该夸骆推官准时,还是该感叹他的神出鬼没。
骆言卿无辜地眨了眨眼,两步走到沈青荷身边,笑道:「我昨日见陈兄便有相见恨晚之感,晚上便跟着陈兄去泛舟饮酒来着。可是回来得太晚,便在陈兄这歇了一宿。不想刚起来便碰上你带着夏贵云来认尸了,可是巧了。」
「相…相见恨晚。」沈青荷心下冷哼,该是他骆言卿死皮赖脸贴着陈大哥的吧。他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找个时间可得跟陈大哥说说,莫被这京城少爷带坏了才好。
「正是,昨晚我于陈兄…」骆言卿没眼眉飞扬,霸道的眉眼被喜悦冲掉了大半气势,一副仍耽溺于玩乐的不羁模样。
真是可惜了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怎的就生在了骆言卿身上,沈青荷偷偷在心里头发出了感叹。
「哦骆推官,您刚刚说什么鬼抓替身?」沈青荷生怕他又要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忙把话题支开。
「狐大仙?」骆言卿愣了愣,很快又想了起来。他道:「哦,我昨天在破庙那听那些村民说的。他们说那破庙经常到夜半便有鬼在唱戏,几年前是一男一女在唱双飞燕,这几年女鬼不见了,便只剩下了男鬼。村里找大师去收过,结果人家大师说那鬼太厉害镇不住,是要抓替身的。村里的人一般都不敢往那破庙去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之前都觉得这刘文长真是被鬼抓了替身。」
骆言卿猛地收住了话,只是干笑,一双眼睛胡乱撇来撇去,闷声说:「怎么会呢。」
唉~好吧~
沈青荷没好气地瞥了骆言卿一眼,实在是对他无言了。
「咳咳,青荷,我瞧那夏贵云很有问题。」骆言卿忙道,想以此为挽挽尊。
说回案情,沈青荷便来了兴致,也顾不得骆言卿对自己改了称呼,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骆推官我们是不是要去查一查夏贵云。」
「查!我们来看看这夏贵云到底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