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道长气鼓鼓地从镇公所医馆回到光火堡已是月上西楼。
“难道我破身了?怎么会得癌症?没道理啊!”没听说过“禁欲”竟然会杀死自己?师傅没理由骗我的呀,他也活了五百来岁。早知如此,当年入宫做太监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前途,灵光道长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
他走到自己的酒柜前,给自己弄了一大杯蝰蛇药酒,吧滋吧滋啜饮了几口,很快只剩下两指的酒量了。他站子西洋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是那种古老的女人使用的梳妆镜,一小面水银涂抹的镜面镶嵌在圆形雕花的镜框中。镜子的背面是个可以拆卸的活板,里面的空间大的足以装下一个人,当然一般人会在后面藏些值钱的东西。这事灵光道长在旧货市场淘宝搞来的便宜货,只是为了欣赏自己的身材,查看自己额头上有没有起褶子,两鬓有没有白头发。检验自己这些年来的修行有没有取得进展,最终能否变成老寿星。
一道鬼影忽然在镜中子出现,吓得灵光道长尖声惊叫,酒杯一撒手摔了个粉碎,猛往身后看去,以为会有一双腐烂发嘿儿鬼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然而,什么也没有。
但刚才却是那么真儿实。
为了谨慎起见,曹达华总要虚张声势一番:“别没点儿逼数,惹了不该惹的人。如果是恶儿鬼,我就打散他的三魂七魄令其永世不能投胎,是漂亮鬼就控儿制住做我的侍女,永世为奴翻不了身。江南江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哈。”
夜晚的狂风裹挟着山中的雾气吹开了卧室的木板门——他忘记插上儿门栓了。
有鬼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鬼闯入一个道长家中,那它就是找死,就是活腻了,灵光道长只需一道灵符就能超度它好好做人。
他重新锁好门,但他此刻没有发现镜子中有一张无可名状的鬼脸。他回过头来赫然发现屋内灌了一屋子的白雾,飘飘然犹如仙境,煤油灯的光线无法刺透,他看不见自己的脚脖子了。
曹达华再次尖起耳朵,没有发现什么动静,除了屋外狂风鬼哭狼嚎的呜咽。自我安慰一番后,就脱掉道袍躺在了床儿上,迟迟未来的睡意搅的他是辗转反侧。最后,他爬起身剔亮油灯,坐在床沿上。
一阵怪风吹来,煤油灯那点儿可怜的灯焰忽明忽暗,开始冒出不祥的绿烟,在这间闹鬼的古堡中投射在墙壁上的任何明暗光影霎时间都显得鬼影重重。此时,一种女人啜泣的声音突然在卧室中响起,隐隐约约但确实存在。
“别闹,哥明天给你烧点东西,在阎罗鬼域吃香喝辣、玩牌、抽大烟、泡妹子随你便,但哥今天心情不好,别出来搞事情,小心我弄死你哈。”这道长明显是昏了头了,明明是个女鬼。
灵光道长就在找那个声音的来源,最后眼睛扫到了那面镜子里,赫然发现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油彩的恶儿鬼,它长长鲜红的舌儿头足足有小儿手臂那么长。
“别给我玩这一套,把脑袋扭三百六十度,从嘴里吐出不可名状的豆奶。这桥段我恐怖小说里看太多了,游吟诗人基本都在写。你吓不到我的。”那点儿小酒让灵光道长舌儿头有点儿打结,他吓的紧闭眼睛,“哥走南闯北,脏东西见的多了,像你这种臭不需要脸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最后的警告,别厕所里打灯笼——找屎!”
“给我消失!”曹达华忽然睁开眼睛,发现镜子中伸出一只弯曲发黑的指甲鬼手,足足有一丈的长度,掐住曹达华的脖子,将他拖进了镜子的夹层里。
梳妆镜发出刺耳的抖震,一阵哗啦啦木头开裂的声音,这好好的梳妆镜被挤爆了,镜子碎了一地。
那双腐烂发黑的手跟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仍然掐住灵光道长的脖子,他被锁喉无法呼吸了,缺氧憋得脸色发红,他拽出手臂上捆绑的朱砂墨斗线,打结的红线上串了开元通宝的铜钱,这条起“护身符”作用的红线经过了数十年默诵黄庭经卷的洗礼,充满了正义的灵力。他将红线绕过左边那条臭哄哄的“鬼手”,一经接儿触到那不洁的东西,立刻灼伤了鬼手,但对面那只恶儿鬼明显怨念深重,誓要拉我们可敬的灵光上师垫背,就是死不松手。红线逐渐陷进了鬼手的手腕之中,发出烙铁淬火的嘶嘶声,一股子恶臭扑倒了灵光道长呢的脸上,恶儿鬼吃痛发出难以名状的惨儿叫声。灵光道长的脸此刻也憋成了猪肝色,眼看就要死了,但最终一只充满粘儿液滑腻腻的鬼手被红线齐腕断掉,落在了地上。但这只鬼手能够在“站起来”用手指在地上“跑动”,灵光道长矮身拔掏出靴筒内覆满经儿文的法儿器小攮子,扑上去扎在了那只跳赞的鬼手上,彻底废掉。恶儿鬼站在远处,它的爪子被废,也能感应到痛苦,发出鬼叫儿声。
恶儿鬼这次是发了脾气,张儿开大口就往曹达华的脖子上咬下来,灵光道长眼疾手快,手中捏了一枚镇尸古钱,使用了一招“弹指神通”的禅功将起射井恶儿鬼的嘴里,泻去了它的大部分魔力。灵光道长眼看的手就快速做起法来,脚踏七斗魁步,单手快速掐诀,嘴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鬼神借法,大威天龙,有钱能使鬼推磨,急急如律令。”
那恶儿鬼顿时就捂住肚子有如腹痛,在地上打起滚来。
灵光道长趁此机会,从供桌上抄起三道黄符,嘴里念叨:“灵符在手,天下我有,火祭焚儿身,魂儿飞儿魄儿散。”他揉儿搓了一下,黄符纸就点燃起来,发出浓烈的硝石粉刺鼻的气味,扔到了恶儿鬼的身上,全身快速被点燃,火烧恶儿鬼发出了惨叫声。
灵光道长站在一旁哈哈大笑,火光映照在他鞋拔子的丑脸上显得面目狰狞,这恶道可不是好惹的,血他娘的强,灵光道长心里洋洋得意,颇有当年家师的风采。
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阵凉风吹到了他的后脖颈儿,打了一个哆嗦,发现了身后的异想,发现进来了更多的金甲僵尸兵,他们有的被人砍掉了脑袋,无头的尸体手里拿着血儿淋儿淋的斧头,很难想象没有头的是怎么找上自己的;有的士兵被乱箭扎在身上,箭杆上的翎羽都已腐烂秃掉了,往外股股流着黑色发黏的血液,他的手中拿了一把剔骨刀;有的手中拿着两把豁口砍刀就往屋里钻;有的僵尸兵被人斩去双脚,拼命用手撑住爬过门槛也要来个恶儿鬼索命。我燥个亲娘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好的单挑一对一,怎么给我整这出?我会烧很多纸钱给你们的,鬼大哥们,没什么事放不下的,当年打败仗,并不是我的错呀。”
但他们都是一个表情,全部凶狠狠恶儿霸霸地逐渐围拢过来。
“不要,放开我,不要啊!”灵光道长在他那张破床儿上猛烈地踢腿,双手在眼前胡乱舞动,像个快要溺死的人在拼命往上划水。
它们化为一团雾气从门槛、窗户、墙缝中逃逸出去,汇入了屋外紫色的曙光之中——天要亮了。
最终,灵光道长从梦中醒来,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心脏剧烈起伏,起身发现朽坏的门拴断,屋子里被风刮进了很多落叶,窗户啪哧啪哧地互相拍打着,就在这时镇子里的鸡叫了,这一声让他倍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