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吗?”掌灯人再次问道。
萨尔普面对着萨尔普的询问,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思考,身影就消失不见。这次的梦结束了。
“你会吗?”掌灯人再次问道,不知是问萨尔普,还是问自己。
掌灯人看着那仅有的两头幼兽,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问自己,你后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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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结束。萨尔普离开自己的座位,如落叶离开枝干。影子拖着身子,又似虚幻拖着现实。
当萨尔普再次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在一片深林之中,出现在一棵巨树的旁边。他环顾周围,都是差不多这样的巨树。巨树犹如古老神祗的化身,萨尔普忍不住想要朝拜。在萨尔普仅有的记忆中,他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这种巨树。他伸出手去触摸自己面前的树干。每棵巨树之间的距离像是经过精确的测量,大致等于萨尔普五步之间的距离。
巨树像是镜子,粘贴无尽的相似性。萨尔普恍惚间看到了无数个自己,仿佛自己就住在巨树的里面。他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正看着自己。萨尔普处在巨树迷宫的中心,周围环绕着无数个自己。萨尔普每向前走一步,巨树阵就向前走一步;向左走一步,巨树阵就向左走一步。一切都似乎为了保证某种确定性——你与无数个自我的距离保持一致。
树顶传来了几声类似乌鸦的叫声“哇——哇——”。萨尔普抬头望去并没有找到乌鸦的位置,只是叫声仍然在回荡。声音在这里显得具有立体感,仿佛巨树树林带有某种回声的效果,让你感觉不出声音的具体方位。
“爬上来。”萨尔普听到树上传来声音,只不过声音含糊不清。好在这里声音有回声,才听出是叫他爬上去的意思。
萨尔普绕着周围的巨树转了三圈,才看到在巨大的树冠顶部处有一个人趴在上面,嘴里不时发出“哇——哇——”的声音。
萨尔普试图抱住树干往上爬,但是树干特别粗壮,他一个人不能抱住,不能有效借力。
树上的人察觉到这种情况,放下一个如绳子的枝蔓。萨尔普双手一前一后抓住枝蔓,双脚顶住树干,慢慢地向上攀爬。在攀爬的过程中,萨尔普不得不抱怨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手臂简直没有一丝力气,每向上移动一步,双手就禁不住的颤抖,自己的小腿肚也在打颤。
“你能拉我一把吗?我快要坚持不住了。”萨尔普不得不对上面的人喊道。声音显得急促。萨尔普没有专心听上面的人说的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要保证自己不掉下去。他只听见几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并夹带着“哇——哇——”的叫声。萨尔普不得怀疑叫自己上去的还是不是人。
就在萨尔普暗自寻思的时候,突然倒垂下来一个身影,萨尔普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他抓住腰部。在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树干的顶部。身边传来“哇——哇——”的叫声。
萨尔普转过身,看到身边另一个粗壮的树干上趴着一个人。他双脚双手像是爬行动物抓在树干上。萨尔普心里想着该如何称呼好。
“您好。”萨尔普郑重地打招呼。
“您好。”他伸出右手摘下头上的礼帽,做了一个俯身的动作。萨尔普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像是十八世纪西方贵族地礼节。不过他头上的礼帽已经被磨的不成样子了。
“该怎么称呼您呢?”萨尔普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俯身。
他哇哇地叫了一声。
“谢谢你带我上来。”萨尔普试着对他说。
“这里是什么?”萨尔普不得不再次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他抱着树干慢慢地向前移动了一步。
“树下,陷阱。”他的声音依旧含糊不清,不过因着离着近的缘故,萨尔普大概能猜到他的话语。
“陷阱?”萨尔普这才发现在树干顶部并没有声音的回声。
他又发出几声“哇——哇——”的叫声,“树下,陷阱。”
萨尔普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怪人随后转过身,从树干上站起来,示意跟在他的后面。萨尔普想起掌灯人,昨夜就是这样跟在他的后面。今天又跟在一个怪人的后面。树干很宽,大概有接近一米的大小。难以想象这巨树是怎样长出来的。
他想起那个噩梦,那个潜伏在暗处的魔鬼。陷阱?是不是魔鬼设计的?萨尔普忐忑地跟在怪人的后面。
巨树的顶部枝干相互交错在一起,除了个别地方需要小心外,萨尔普走的虽然缓慢,但还算是一帆风顺。萨尔普多次想和怪人交流,但怪人只顾着朝前走。怪人行走的姿势就要潇洒地许多,像是猴子一样,熟练掌握多种行走姿势,不时地“哇——哇——”的叫上几声。虽然声音着实难听一些,但多听几次也就习惯了。萨尔普不得不感叹自己的适应性越来越强了一些,浑然忘记了自己几天前战战兢兢地心理状态。
怪人停了下来。他向猴子一样蹲坐在前方的树干上。他们来到了巨树树林地边缘。萨尔普绕过主树干,走到挨着怪人的右手边的树干上,然后靠着主树干坐了下来。
萨尔普望着看着远方的怪人,心理有一大堆的疑问。
随着怪人的目光望去,萨尔普看到远方像是有艘船航行在湖里,船上亮起几盏灯,像是飘浮的鬼火。萨尔普想到食梦兽嬉戏地场景,只不过他脑海中难以判断具体的方位,不能判断是否是同一片湖。
“船。”怪人转过头,对萨尔普说。
“谁在那上面?”萨尔普问怪人。
怪人“哇——哇——”叫了一声。
萨尔普不知道这算不算回答,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船。”怪人又说了一次。
萨尔普这次才明白,船是他对自己说的。
萨尔普望着那艘船慢慢驶离自己的视线。怪人在船离去之后也仿佛失去了兴趣,倒挂在树干上,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语。不过在萨尔普看来,那话语更像是婴儿期的情感之音。虽然没有具体的语言表达,情绪却已经蕴含在其中。毫无疑问,怪人仿佛错过了什么,显得有些失落,就连叫声都低沉了许多。
“他来了,”怪人呜呜地说,“那个迷阵又重启了。你要小心。你会丢掉自己。”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变成我这副鬼样子。”
“难道你与魔鬼做了交易?”
他摇摇头。
“我从来不信他的鬼话。不过,魔鬼根本也不在乎你信不信,对于他来说,交易不过是游戏的一种形式。不过,你有欲望,他就越兴奋,犹如鲨鱼闻到血腥味。”
怪人绕着树干来回移动,像只巨型蚂蚁。
“他都爱什么游戏?”萨尔普问。
“陷阱。人性的陷阱。”怪人回答说,“陷阱的类型多种多样,深井、船,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不过每个人被困扰的问题不同。是人总会有七情六欲,总会有些执念。他爱摆弄这些,像是小孩子玩泥巴,乐此不疲。可笑的是,人总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所以,他玩的越起劲。螺旋状上升。”
怪人换了个姿势,躺在树干上,脑袋枕在双臂上。
“你说船?”萨尔普诧异地说。
“也许。我一直在找魔鬼。想和他在理论一次。我被困在这里,困在这具身体已经两个世纪了。每天都以这具兽身在这树干的顶部来回地游荡。自己的原来那具身体已经被清洁士给清理掉了。其实,我原来就是清洁士。每天的任务就是清理掉那些死去的尸体。死去的尸体就那样被清理掉,一具一具,后来渐渐数不清了。我开始对人的身体感到怀疑。人的身体就像是复制品生产出来,虽然男人与女人的身体构造外观上有差异,但是说到底,内部的生理功能没有差异。也许自己的身体有一天也会被这样处理掉。当时的我,就陷入这样的困扰中。有一天,我在回去的路上,就陷入了他的陷阱。在我醒来后,意识就来到了这具身体。”
怪人将后腿交叠在一起,犹如人的姿势一样。
“可笑的是,虽然顶着这具身体,意识却还是人的意识。更可笑的是,我开始怀念从前的那具身体,好像没有好好利用一样。我在这里游荡了两个世纪,也没有找到另外一个与我相似的身体。”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呢。”萨尔普后知后觉地说着。
他摆了摆前腿,示意不要在意。
“掌灯人,您认识吗?”萨尔普问。
“戴面具的那个?”怪人问,像是早就料到萨尔普,“可怜的傻瓜。我也一样。哈,我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曾经看见过他来到这里,他问我关于那个魔鬼的事情。不过很显然,一无所获。他已经一个世纪未出现了。不过,很显然,这座巨树的迷阵又复苏了。想必他也苏醒了。也许他过去在沉睡。一定是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好玩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错过。”
萨尔普抬头看着面前这片湖水,泛起黑色的波浪。脑海中想着那艘消失的船。
萨尔普的预感越来越不好,感觉像是自己引起他的兴趣。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引起他的兴趣呢?自己不过想要找到自己的记忆罢了。难道是这样?这是自己的欲望?可是这欲望,对于自己来说,是极其正常的诉求。
虽然他叫萨尔普,可他知道,自己不叫萨尔普。
黑暗中起了几阵风,夹杂着一声叹息声。
怪人立马站起了身子,“你听到了吗?”他问萨尔普。
“什么?”萨尔普显得有些茫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我感觉他来过了。我听到了他的叹息声。”
萨尔普感受着周围的动静,没有一丝声响。
“也许是你的执念吧。”萨尔普说。
“一个念头未消,另一个念头又起。”怪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