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已是深夜,陈旧的重华宫中一片死寂,钟不二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榻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玩世不恭的笑闹着,给他身旁唯一的宫女讲民间发生的故事。
“诶,你说多有趣儿,那道士竟带着那么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招摇过市,我看呐...这事儿不简单,哪有道士带女人满大街跑的,咱们北屠,哪有这样的事儿?诶,你说呢?”钟不二放荡不羁的看向身旁的宫女,狡黠的笑着,露出两颗洁白透亮的虎牙。
“晴祯并未亲眼所见,不敢妄自揣测。”那个叫晴祯的宫女将一件墨色的披风轻轻盖在钟不二的腿上,又低头恭敬的回答。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的双刃都被我找出来了,还说不敢?”钟不二戏谑的笑着低头拿起一只精致的杯子,自己将其倒满后,眯起狭长的眸子盯向晴祯,似乎将其看穿了一般,随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晴祯是为了保护殿下。”晴祯听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哎哎哎,你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地上凉~”钟不二扶起晴祯,叹了口气,道:“哎,我这宫里,就你一个可心的,跪坏了,我可舍不得。”
“殿下明鉴,晴祯不敢有所隐瞒。”晴祯起身,垂下头,握紧满是汗水的双手。
“我信你,你有什么不能信的呢?这宫中就你一个人跟我最久,自七八岁起,你就恭敬地不像个小孩子。”钟不二转过身背对着晴祯,阴郁的看向殿中墙上的挂着的妃子画像。“我不用你保护,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似你这般漂亮的宫女要是想置我于死地,呵呵、太容易了。哎~谁让我是个不争气的病秧子呢,就算母亲给了我钟离策这个皇子的身份,我也依旧是个废物,呵呵...”钟不二摇摇头,苦笑着又倒了一杯酒叹息道。
“殿下如果早些休息,按时吃药,不因外事所扰,不因琐事烦忧,假以时日、定会康复的。”晴祯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钟不二的背影,目光闪烁的说道。
“呦,我倒忘了,这宫里最怕我出事儿,当属你晴祯第一个了,我要是哪天去了,也算是造化了,只是你可怎么办啊...这偌大的皇宫,偏生扔下你孤零零一个人,哎,这才是我日日揪心的头等事儿啊...”钟不二转过身抓住晴祯的手,神色担忧的看着她。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晴祯定追随殿下。”晴祯双颊绯红,低下头不假思索的小声回答着。
“瞧瞧...啧啧...这就是令本皇子最心痛的事儿了,你看看这重华宫,哪里还有个宫殿的样子...那些该死的小太监,小宫女终日里赌钱的赌钱,幽会的幽会!哎,自母妃死后,我身边就剩下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我怎么舍得你...”钟不二双手捂住脸,竟哽咽了起来。
“殿下,殿下当心哭坏了身体,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晴祯虽然对钟不二喜怒无常的性格早已司空见惯,但如今日这般倒是头一次见。不免得惊慌失措,呆呆的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哎...你且出去吧,今晚,让我一个人静静...把那些莺莺燕燕也给我哄出去!记住!要用哄的!那两个可是惹不起啊...本皇子想一个人守着母妃好好大哭一场...母妃...母妃啊...您看看策儿吧...”钟不二说完便开始痛苦的瘫坐在地,哭天抹泪的撒起泼来。
“殿下...莺儿燕儿两位姑娘乃是太后特意挑选过来赏殿下的,晴祯怎敢忤逆太后...”晴祯向来谨慎,可是见到眼前此景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哦...是了,如今北屠全被太后一人捏在手里,瞧瞧,呵呵,本皇子竟沦落至此...母妃...你快看看...太后赏我,我便要收着,如今策儿想跟母妃哭诉一番都做不到啊!策儿枉为人子!母妃!策儿不配做您的儿子啊...如今连外面的莺莺燕燕都能欺负策儿...母妃...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尊敬的太后派来治策儿的啊...母妃...您何不带我一起去了啊!”钟不二扑在墙上,一边哭诉一边抚摸画像上贵妃的裙子,声泪俱下。
“怎么又吵吵嚷嚷的,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穿着黄色裙子的女人娇滴滴的从内阁走了过来,同身旁的紫裙女人小声嘀咕着,一边用手摆弄着头发一边嫌弃的看着钟不二。
“这个病秧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大哭大闹,有病没病也早晚...”另一个身着紫裙的女人,拉着她走来,皱起柳叶眉,趾高气昂的对着钟不二埋怨着。
“哎,莺儿姐姐算了,我看殿下也着实可怜,快别说了,我们今晚去厢房睡吧。”黄色裙子的燕儿眼见跋扈的莺儿就快祸从口出,赶忙捂住她的嘴,边劝解边使眼色。
“两位姑娘,我们殿下今晚身体不适,且思念贵妃过度,还请两位担待,不要将此事告知于太后才好...”晴祯见两个姑娘也是十分厌烦钟不二,便赶紧趁机打发二人离开。
“哎,我们姐妹终是不称殿下的心,晴祯丫头,殿下怕是只将你一人放在心里,看在眼里,既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姐妹就去别苑睡了,劳烦姑娘照看好殿下,可别让他...哭坏了身子!哼...”莺儿趾高气昂的看着钟不二,又跟晴祯吩咐道。
“是。两位姑娘慢走。”晴祯见状,赶紧应了下来。
钟不二见二人走远了,便不再大声哭嚎,冷静了一会儿,便哽咽着转身一脸委屈的看着晴祯,“晴祯,都是我不好,谁都管不住,让你受委屈了,你早些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奴婢退下了,殿下有什么吩咐唤我便可。”晴祯低头恭恭敬敬的回答着,转身推出重阳殿。
“哎,累死我了,这一个两个都这么难缠,一个晴祯已经亦敌亦友了,还搞来两个莺莺燕燕,这老太婆。”钟不二见众人都退下了,便伸了个懒腰,回到榻上,一边喝酒一边念叨。
虽是皇子出身,钟离策却因母妃是名妓沈媚儿,在宫中树敌无数。沈媚儿是这偌大的皇宫中,名极一时的神话般的人物。
那一年,城中传闻卿歌坊有一奇女子,面若桃花,顾盼生姿,琴技了得。多少王公贵族无不倾慕。然而这女子却极少露面,只在坊中弹琴,以一珠帘为幕,从不以色示人。
之所以被传的如此传奇。还是因为钟不二的叔父寅亲王,一日偶然在坊里匆匆一瞥,自此之后便魂牵梦萦。
这寅亲王曾花黄金前两只为博美人一笑,却不料想沈媚儿刚烈拒绝,令做了首诗,劝解寅亲王不要沾染这烟花之地,该以辅佐圣上为毕生之追求,如今百姓民不聊生,身为亲王应该恪尽职守,为百姓做主,而不是贪图美色,不务正事。
从那以后,百姓纷纷赞扬沈媚儿是个奇女子,不仅貌美,而且胆识过人,敢拒绝亲王,更能仗义直言。
这故事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不免得让他深感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可以如此被百姓称赞,将寅亲王折服。
于是便将此女子招到御花园,想要一睹其真容。沈媚儿自知无法拒绝,况且既见了圣上,便可以将民间的百态一一相告,即便落个杀头的罪名,已不后悔。
那一年,沈媚儿只有十七岁,她身着素衣,略施脂粉,便去园中相见。圣上见沈媚儿并非想象中浓妆艳抹的胭脂俗粉,于是心中大为欢喜。
沈媚儿抬起头双目直视圣上并无胆怯之意,反而谦和的浅笑着行礼。圣上龙颜大悦,赞叹她素面朝天子,不仅天生丽质,如出水之芙蓉,更感叹其胆量气魄难能可贵。
圣上命人拿来一把上好的古琴,想一睹沈媚儿是琴艺,沈媚儿笑着拒绝,便拿出自己的古琴,弹奏了起来。
一曲过后,圣上赞誉有加,并要求沈媚儿留在宫中。沈媚儿跪在地上,正色道,‘若要媚儿留在圣上身侧,需得圣上听媚儿先讲故事’,于是二人朝夕相对,沈媚儿将百姓疾苦,一一告知于圣上,整整讲了十天之久。
从那以后,这北屠的圣上便用心记住沈媚儿说的每一个意见,并由欣赏转为爱意,遂将沈媚儿纳入后宫,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便成为贵妃。
因为沈媚儿的故事,圣上变得更加体恤百姓,还决定,以后每一位皇子成年之后都可以出宫体察民情,这一举动感化了无数百姓,街头巷尾无不称赞沈媚儿的美名。
一年之后,沈媚儿诞下皇子,圣上赐名钟离策,沈媚儿为其取字不二,寓意为天下为公,君民一致。于是更是成为后宫专宠,深得百姓赞扬,而沈媚儿更因此,得罪了后宫的女眷,甚至圣上的嫡母——太后。
皇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就在七皇子钟离策八岁那年,年仅二十六岁的沈媚儿便香消玉殒。死因至今成谜。
而钟离策也不再称呼自己的名字,化名不二,为了缅怀母妃,更是为了完成母亲的期望——天下为公。
虽然沈贵妃死后,他在宫中的地位每况愈下,但是他想要成为皇帝,想要亲手将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的理想,却越来越浓烈。终日里扮猪吃老虎,装成病秧子无非是想要更多的时间,更少的引起注意,好去民间招揽心腹。
这一次的出访,遇到了伯卿与阿离,引起了钟不二的注意。想要治国,救黎明百姓之疾苦,必然要有诸多帮手才能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