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姜姑娘,修道之人四海为家,为大道终其一生,终日除妖降魔,你跟着我,怕是会挨饿受冻...何不找一住所,好好生活?”顾伯卿看着被萤火包围的姜殷离,察觉到她不仅缺失记忆,而且似是不懂男女有别。
“没有姑娘...只有姜殷离。”姜殷离不接顾伯卿的话,只是双眼空洞的看着他,死心眼儿的认定眼前的人十分安全,毕竟是第一个见到的人,自然觉得亲切。
“姑娘...你我毕竟男女有别,一路同行...怕是多有不便。”顾伯卿虽心思澄明,却怕姜殷离跟自己同行,她的名声会遭人非议。
“没有姑娘,如今...我便叫顾殷离,与你同行,为潜心修道,既是修道,何来男女之分?”姜殷离莫名的感觉眼前的顾伯卿是个可以相信的人,跟着他,或许可以让她找到自己的空白记忆。
“这...倒是有道理...可是你我同行,终是不合乎礼法,小道恐有伤姑娘名节。”顾伯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时不知怎么推辞。
“没有姑娘,只有顾殷离,顾殷离同顾伯卿一起修行,没有礼法,没有名节,以后你唤我阿离就是了。”姜殷离哪里明白那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她只认为只要自己不是姑娘,就可以与顾伯卿同行了。
“这...阿离姑娘。”顾伯卿听她说完,觉得这姑娘确实十分有道缘,竟有些动摇。这姑娘如此固执,自己的话她似乎听不懂,她这般单纯,如果受歹人欺凌,该如何是好?他越想越觉得危险,于是不禁生起恻隐之心。
“没有姑娘!阿离!”为了可以与顾伯卿同行,姜殷离十分不想做姑娘,便提高声音野蛮的拉起顾伯卿的手臂想赶紧上路。
“阿离......”顾伯卿一时语塞,看着眼前充满灵气的美貌少女,非要跟着自己,又头疼又没办法。
“天快亮了,伯卿。”阿离指着山脚缓缓升起的太阳,喃喃的说道。
伯卿被阿离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走,一时想不明白她为何死而复生,思来想去琢磨着在她身边倒是可以先观察她的情况,免得日后生出祸端。便不再做声,只是跟着她走。
天终于大亮了,二人穿过一片树林,是一块交界的石碑,石碑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曲桐镇。
伯卿带着阿离进镇,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两碗素面,与阿离相对而坐。
一会儿功夫,小二就端上两碗素面说道:“二位客官慢用。”便去忙了。
伯卿浅笑道:“阿离姑娘,小道平日里最喜欢点这素面,你尝尝味道如何?”
“素面?好...”阿离一脸疑惑的看着伯卿熟练的拿着两根“木棍”吃面,却不知自己该如何拿起眼前的“木棍”。
伯卿低头正吃的津津有味,偶然抬头却见阿离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轻皱眉头道:“阿离姑娘,可是这面太过清谈,你不喜欢?”伯卿低头自责地的说道,“修道之人向来粗茶淡饭,却忘了阿离姑娘未必吃的习惯,这样吧,阿离姑娘喜欢吃什么,可自行与小二哥说。”
阿离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伯卿,迟缓的说道:“这两根细棍...是如何被伯卿运用得如此顺手的?为何我不会......”边说边一次次拿起筷子努力想要夹起碗中的面,奈何那筷子像与自己作对一般,一次次从手里滑落,引得邻桌纷纷看向她。
“喂,孩子他爹,你看那个女人,你看看她的衣服脏的...啧啧...这是从哪儿逃出来的吧...身上都是碎布啊...衣不蔽体啊,你看,旁边还坐着个大男人呢,呦!还是个道士,哎呀呀...真不成个样子...现在的年轻人...啧啧...”一个妇女看着伯卿与阿离,指手画脚的说道。
“何止是脏,娘你看看,她还不会用筷子呢!”妇女的女儿惊讶的看着阿离,也跟着一起谈论起来。
“胡说八道,哪有人不会用筷子啊!我看看...呦...新鲜啊!哈哈哈,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姑娘不会用筷子的!哈哈哈哈...”那家的男人也转过身,跟着一起嘲笑起来。
邻桌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伯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认真的看向阿离,他思考了片刻,便温和的笑着说道:“阿离姑娘...难道你不是北屠人?是外族?所以...不曾用过筷子?是小道...唐突了,让阿离姑娘...难堪...不过这衣服...确实不能再穿了,先带你去买身身衣服,换好了衣服,阿离姑娘想吃什么再告知与我...”
“外族?什么外族?这里没有姑娘,你叫阿离就好,这个东西...叫筷子?你教我。”阿离依旧不食人间烟火的看着伯卿,纠正了他对自己的称呼之后,她便拿起筷子淡淡的说道。
伯卿则低下头,羞愧的说道:“阿离...先去买衣服吧,回头伯卿自会慢慢教你,你身上这件衣服着实不能再穿了。”
“买衣服?如何买?”阿离听到了新的字眼,睁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伯卿。
“买,就是用银子交换物品,阿离,这是一种货币,而这种交换的方式,就叫买。”伯卿拿出一些银子,倒在桌子上,耐心的教阿离。“像我们现在这样,吃了素面,也要付钱,所谓的付钱就是给老板银子,不管是穿衣,吃饭,还是雇佣马车等等,都要用银子,阿离,现在懂了吗?”
“哦,那这银子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啊,好,那我们走吧。”阿离起身拉住伯卿的胳膊就往外拖。
伯卿面颊绯红,低头小声道:“阿离姑娘...这...有失礼数...断不可拉拉扯扯,给人看到,怕是有伤姑娘名节......”
“又没有姑娘,也没有名节,哪里有衣服?”阿离拉着伯卿走出饭馆,两个人站在街边,她四处张望着问道,而手里依然紧紧扯着伯卿的衣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伯卿抬头一指,一家店就在不远处,赶紧轻轻抽回衣袖道:“喏,就在那里,你进去选了衣服,然后叫我,我在门口等你。”
“哦。”阿离干脆的回答着,放开手便奔着那家店里去了。
她走进这家名为“华锦衣客”的铺子,铺子里挂满了各式华服,柜子里堆着绮罗锦绣,几个姑娘在店里争抢着一件镶银丝边,水芙色纱带,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
“这长裙是我先看上的,你们凭什么跟我抢!”其中一个“黑炭姑娘”哑着嗓子道。
“就你这姿色,这么漂亮的裙子给你才算是糟蹋了,倒不如让我穿,才不浪费这么好的料子!”另一个夹着嗓子说话的白白净净的胖姑娘也抢起来。
“你们两个,一个像黑猴子,另一个像站起来的母猪!哈哈,还跟我争衣服!我呸!我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你们啊,谁也不配穿这件衣服,哼!丫头们,赶紧给我抢下来!都给我包起来!”一个趾高气昂的大小姐也加入这件衣服的争夺之中。
“呦,各位姑娘别争了,小店就这么一条最好的裙子了,抢坏了,你们可就都得不到了!哎呦您说这大过节的,何必为了件衣服伤和气呢!你们一个是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大酒楼的千金,还有一个又是衙门里县太爷的小妾,这我钟不二可惹不起啊!依我看这样吧,咱们拍卖,诶,价高者得!怎么样?”这店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风目剑眉,肤白而身形修长,嘴角暗藏凶狠,看起来油腔滑调,笑容可掬,然而细看则目光深邃,举手投足间气度尊贵,眉宇间藏着一丝老谋深算,正跟众姑娘周旋着。
此人便是这“华锦衣客”的店主——钟不二。只见那人身着一身青海麒麟袍,腰间别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玉佩,黑色的长靴上点缀着小小的明珠,手里一把金丝楠木的折扇,扇面上画着一副锦绣山河图,看起来绝非凡品,而扇子的另一面,则提着“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字迹苍劲有力,再加上这通身的气派,原来这化名为钟不二的店主便是藏匿于市井的北屠七皇子——钟离策。
阿离显然被这情景弄懵了,撇了一眼抢裙子的姑娘们,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抢来抢去...“她看了看那钟不二,见他并不理会自己,便大声喊道,“我有银子,要买衣服。”
钟不二见有客人进门,便不再管抢衣服的姑娘们,而是派了一个小厮帮忙盯着姑娘们竞拍。自己则拿着折扇轻轻摇动,堆起笑脸,转身看向阿离。
这一瞧,钟不二瞬间惊呆了,心中犯起了嘀咕:老子什么女人没见过,可眼前这位...这女人真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啊...这长相,这腰身,这气质,这衣服...呦,这衣服怎么会...如此狼狈?什么人家也不至于衣不蔽体啊。于是笑着问道:“姑娘里面请,我们店里什么样式都有,只是姑娘您...哎呦,姑娘您看这...这打扮可未必买得起小店的衣服啊...你这...银子备够了么?小店虽不是什么有门槛的店铺,但您这打扮...可不像...”
“闭嘴...我自是衣服破烂不堪才来你这店里,你无须多言,你只管去拿一件没人抢的,耐穿的衣服与我便可。”说完,指了指门口的伯卿,冷漠的看着店主道:“伯卿让我来选衣服,有他,你慌什么。”
钟不二眯起深邃的眼睛盯着阿离,此女行为举止似是与常人有些不同,却又不像是痴傻之人,然而有着如此倾世容颜却跟着一个道士,这通身的气质非凡,灵气逼人,如坠世之仙女,说起话来却也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