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第一天的演讲会结束了,我们组的人都发挥得不错,也得到了不少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其实这才是参加会议的主要目的之一。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通过听其他人的演讲启发出自己的新想法、新课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idea。作为一个研究者,没有idea就申请不到课题,没有课题就没有钱支持你,而做研究又是一件极其费钱的事情。
就拿我们组来说吧,维护一个可以精确再现风环境的大型风洞,一年就需要十万欧元,差点把我闷死的那个极限环境室一年的开销也要六万欧元,还有做实验用到的各种测试仪器、耗材,每样东西看起来都不便宜,零七八碎加到一起就更为可观,就连我们中心日常的水电费消耗一年还要一万欧元。
我们组主要做模拟,大到各种专业计算的商业软件,小到一台电脑的操作系统、office这些办公软件我们都要一个一个买正版,再加上我们每年出国开会的开支,而这些还不包括每一个研究员的工资,也是最庞大的一部分。
所以为了正常运转一个研究中心,甚至只是我们一个研究小组,从文森佐到下面的每一个人都要拼尽全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大大小小的经费支持。因着学术圈的这种体制,有两种人就特别受欢迎,或者说混得特别好,一种是总有源源不断的好idea的人,北野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另一种就是那些很会写项目申请书的人。
早上才结束第一场的并行演讲会,以前组里的皮特就介绍我认识了这样一个据说很会写申请书的人。这个人叫奥扎汗,三十出头的年纪,是土耳其人,我走了以后才被戴维招进组里的,所以我和他完全没有共过事。
据皮特神乎其神的讲,他的个人研究经历很漂亮,而他经手的项目申请更是百分之八十都能中,很多看起来很普通的课题,到他手里一改,题目的重点就一下子突出出来,他还会敏锐的捕捉到当前研究支持的流行关键词,把这些点反映到材料里,再配合内容上的梳理,一个很强的很有竞争力的申请书就练成了。
其实皮特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这个人我已经见过了,昨天在我主持的那场演讲会上,他向包括我在内的每个演讲者都提了问题,很活跃很突出。奥扎汗不仅学术上表现得很有一套,还是个相当仪表堂堂的人。土耳其因为历史上长年的战乱,本就是一个因为多种族多血统混杂而出美女帅哥的地方,奥扎汗应该说更是这里面的佼佼者。
他看起来有一米八四、八五,和文森佐差不多高的感觉,整个人颇为有型,五官很立体,也很端正,下巴上有很精心修过的胡须,更为他增添了不少性感分值,他的气质在研究者中是很少见的。
尽管这个人各方面看起来都很精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就有些不是很喜欢他。怎么说呢,是这个人的眼神,他看人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他心里在想着一些别的和你有关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让他在和你谈话的时候,似乎在玩味着什么,这种感觉令我很不舒服。
“即使皮特不帮我介绍,我也马上要主动上来搭讪了,我对漂亮女士从来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学术圈内的。”奥扎汗摆出迷人的微笑,向我伸出手,我只好也友好的回握他一下,敷衍的说着:“很高兴认识你。”本想立刻缩回来的,不想他却用了手劲儿,我一时竟没抽出来,他笑着看我的眼神令我有些毛骨悚然。
这人实在霸道得有些无礼,我颇为不悦的挑眉看着他,他朝我眨下眼睛才松开手,我和他谈话的兴致已经降为零,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告辞了。
我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整整一天,奥扎汗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所有我感兴趣的演讲会现场。我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认为他就是在跟着我,但无论走到哪里都看到这个让我很不舒服的人,真是觉得极其不爽。
有几次碰到戴维,我都有些心虚的远远点点头,就走开了,昨天的那场对话让我们之间更有了几分尴尬,隔在我们之间的那道墙似乎也更厚了。两场演讲会中间的茶歇时间里,我终于有机会抓到北野他老人家,把离开慕尼黑再到费尔诺,以及和文森佐的事情,跟他更好的解释了一下。北野对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甚至表示很理解的说,如果他是我的话,估计也会选择文森佐,戴维是闷了一点。我听了就要晕了,再一次向他解释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文森佐今天主持了一个发表会和一个workshop(研讨会),还和其他几个研究机构的人开了个共同项目的碰头会,正好他们利用这次开会的机会凑一起,省得下个月又要出差。他这一天忙得不可开交,也完全顾不上我了,我们俩晚宴之前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才得说上几句话。
一般国际会议有两场饭,一场简单的就是欢迎晚宴,在正式开会的前一天,让大家找找老朋友,看看谁来了谁没来;另一场就是正式会议第二晚的宴会,这顿饭比较正式,吃得也比较好,隆重的还会有演出,让开了两天会的参加者们借这个机会更好的交流,认识新朋友。
我脱下白天的套装,换上了一条黑色蕾丝晚礼服裙,这条裙子是包身的,可以很好的展现身体的曲线,不过也只有这种场合才能偶尔出来露个脸。我又把头发挽了一下,做了个晚妆造型,收拾好正好文森佐回来。
我们在房间的玄关处拥吻,我才弄好的头发就被搞乱了,今天好像比平时更眷恋他。“这一天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想必是白天说了太多的话。
“包括你的两场在内,一整天一直在到处听发表,一点都没有偷懒呢。”我一边说,一边给他打上一条银色的细领带,晚宴还是要亮一些才好。他放心的交给我,听着我碎碎念,一双手不安分的在我背上游走,眼神深处闪着欲望的火苗,我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晚上早点回来,有惊喜。”我有些挑逗的亲亲他,这些亲密话说得越来越顺口。“哦?”他眯起眼睛侧头坏笑的看着我。我说着话,手上却一直没停,又把一对闪亮的袖钉穿在他衬衫袖口的锁眼里。
晚宴的主题是“布拉格不眠夜”,大厅里装饰得美轮美奂,色彩交错中透着古老的布拉格的迷幻之风,还没正式开始,若有若无的飘着有点低沉的背景音乐。晚宴的形式也不再是简单的冷餐自取,而是围坐圆桌一道一道上菜的高级料理方式。这种晚宴价格都很贵,我们参加会议的费用报销,这顿晚宴的钱却是要自己掏腰包的,所以很多学生或者薪资还比较低的研究者就不参加了,威廉乔奇他们几个就没有参加,说是正好出去逛逛夜市。
当然,参加晚宴的目的不是为了吃,更多的还是为了学术社交。各个大学有身份的教授们通常还会携盛装打扮的夫人们出席,可以说是会议期间最亮的一道风景。各个国家的夫人们因着她们丈夫之间的熟识和交往,也大都彼此认识。每年都是在这些会议上碰面,她们当然是不听会的,就在会议期间结伴到处旅行。
我自然和她们不同,我是以独立研究者的身份参加会议,而不是文森佐的女伴儿的身份,我有我的社交任务。所以我没有和文森佐同桌,他也支持我多拓展自己的圈子。而且,我心里也有盘算,文森佐是这次大会的主题演讲者之一,本就是很抢眼被人注目的,这次会上我的朋友也很多,又因为做了并行演讲会的co-chair,也受到了不少关注,我们两个如果表现得太亲密的话,怕是会引人侧目,既然是来开会的,还是保持低调好一些。
从欢迎餐会过后,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收到各类邮件,有一些是交换过名片,然后又发过来邮件说些“很高兴认识你”,“让我们保持联系”之类的客套话;有些是针对我的研究课题发邮件过来询问细节的,要相关论文的;还有在我发表时帮我拍了照片,然后把照片寄过来的,真是让我感动,虽然赫斯勒负责拍照应该已经帮我照了不少了,这份心意还是要感激的。
昨晚看我在一封一封的回邮件,文森佐还说:“到底是理工科学术圈里的美女,排队献殷勤的人还真多。唉,不过可惜了。”
“可惜该美女已经有主儿了,只能远观了。”我把头从电脑屏幕后抬起来,笑着配合他,他露出满意的微笑。“你想得真多,人家都是来问正事的,什么献殷勤啊。再说,我在欧洲哪算什么美女啊。”我继续给他喂定心丸,他挑起眉毛,要求进一步的解释。
“昨天我还遇到一个在欧洲留学的国内来的朋友,说你们欧美人的审美跟我们亚洲人不一样,喜欢长得黑的,有点胖的、粗壮的,还得是在我们看来特别丑,五官特别扁平的,据说这叫缺什么才想要什么。然后人家说我一样都不符合,所以估计在这边没什么市场。”听了那个人的话我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该郁闷。“所以,我就想啊,你这审美也是够小众的,竟然会看上我。”我把问题抛给他。
他听我说到欧洲流行的亚洲“美女”的定义时,就已经笑得不行了,听我这样问他,换上一副特认真的表情,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下,开口道:“你以前就问过我,其实我没好意思回答你,我就是怕你在这边太没市场才出于同情收了你。”看我佯装生气的眯起眼睛,他又继续面露同情的说,“我本以为我的审美是有些不同的,不过我刚刚又仔细看了看你,觉得你还是很符合那几条标准的,果然我也是难逃定律的。”说完开始哈哈大笑,抱住扑上去“追杀”他的我……
我坐在和文森佐他们那桌有一点距离的另一桌上,脑子里想着昨晚这些有的没的,一个人竟然还有些出神的笑起来。
“介不介意我坐在美女的身旁呢?”伴随着一股香水的味道,有个声音从侧面传来,我一抬头,心就阴沉下去,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除了奥扎汗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