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门前左侧的草堆旁,右手拿着菜油饼往嘴里塞,左手端着一个,碗里放了几个菜油饼。她突然放下吃菜饼的手,擦擦嘴,直勾勾地看着林北。好像要说什么却不敢表达,愣在那里。这是听见陶姨喊:“站在门口干嘛呢?谁来了?”小北说:“好像是长云婶家里的娃娃吧?”“那快叫她进来家里啊!”
林北拉了那孩子进了家门,陶姨笑嘻嘻的问:
“小湘,你怎么自己过来啦?妈妈呢?”
“姨,妈妈叫我给你送菜饼。”她小声嘟囔道。
“你妈妈自己做的?”她点点头。
那是林北记事来第一次见湘芗,她们有些陌生了。湘芗比林北小两岁,陶姨和长云姨比较要好,所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陶姨说:“小北,你小时候经常和小湘一起玩,还记得吗?”林北摇摇头。
“那你带她玩嘛。”
“好的,妈妈。”林北应道。
林北想,很小的时候都在和阿东玩泥巴,和一堆小孩到处捡鞭炮,乱跑,估计是那时候认识的,记不清了,后来也不纠结是何时认识她的。不过那天湘芗送来菜油饼后,林北像个姐姐一样带着湘芗在家里玩了很久。那次之后,她们又渐渐熟络起来了。
门前大树的年轮又长了一圈。林北三年级的时候,湘芗转来了林北的小学。陶姨告诉林北,小芗比你小,在学校照顾她点。林北就经常在午间找湘芗一起吃午餐,像个姐姐一样爱护自己的妹妹,教她怎么写作业,偶尔给湘湘送点小零食,下学后等她一起回家。上体育课时,老师会给自由活动时间,林北就拉着小芗去了学校的小卖部,尤其夏天很热的时候,来一口冰镇汽水,心情美美的,然后就赶着回操场集合了。
在林北下学后,妈妈也经常带着林北去长云姨家串门。还有一个人没提,就是湘白。湘白是湘芗伯伯家的孩子,是湘芗的姐姐。其实本来没有很大什么交集,也就是那一天。
林北兴冲冲的跳着步去找小芗,刚走到邻居大婶家的屋后,林北停住,躲在栀子花树旁偷看,一个女孩在淘米,以前是那种压水井出水,她一会站起来压水,一会蹲下淘米。她突然注意到林北,说了句:“可以帮我压下水吗?”林北:“好,你叫什么名字?”“湘白。”女孩不太爱说话,林北突然来了句。“我和小芗等会画蜡笔画,你来一起玩吧。”
压完水,林北就找到湘芗问了问才知道。这会儿林北和涵芗准备水彩笔和纸放在大方木桌上,门口站了影子,是湘白。林北从凳子上下来笑着走向她,拉着湘白坐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认识她俩开始,都是以名字相称,不像我和阿姐那样,相处的更像是朋友,有的时候我很羡慕。我们三个人具体是怎样长大一起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长大后我们成为了对方的发小,时常见不到,偶尔联系,见面时还是很要好,什么事都会和对方倾诉。
后来慢慢我发现,湘芗有和林北相同的细腻和敏感,湘白有和林北相同飞出外面的渴望。她们仨性格迥异,追求不同,却又在某种方面密不可分。
在中学时代,湘白去了皖振,涵芗去了皖圣,林北去了皖振的分校振和。三所学校当时应该是县里的三足鼎立,湘芗和湘白中学一年级,林北中学三年级。偶尔放假回家三人能遇到就很开心的看着对方打招呼,还约好去谁家写作业,一起讨论讨论青春的消逝年华。那天,林北周天放假遇到好久不见的小芗,就在远处对她喊:“等会去你家玩啊(是喜悦的难以言表)”湘芗:“好呀好呀”。陶姨做好饭,林北端着碗就去了云婶家。
刚进门,安安静静的,林北就放轻脚步探头去看,看到涵芗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写什么,背对着林北。林北想,怎么又坐在桌子那,不会又在写题?搞怪轻声说“hi,哥们,干嘛呢?”湘芗下意识猛的一回头,看到林北在扒饭,露出憨憨的笑。
湘芗不爱说话,却对林北例外。那一年,湘芗开始学物理和化学遇到很多难题,偶尔烦恼,也不向家人说什么,不善言辞的她总是默默的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做题。偶尔遇到林北去找她,她会问问林北。湘芗:“新学的课程我不懂,那个物理电力……化学的公式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林北:“物理化学课刚刚学,听不懂很正常啊,我刚学也听不懂,后来慢慢就好了。”
林北感觉自己每次都在给湘芗塞鸡汤,劝解来来去去还是什么要放松一点,别过度紧张什么的,其实这些都是阿姐给林北塞的鸡汤,林北知道有些事情,当下很难脱身的,他人的劝解说到最后都是多余,所以林北塞着塞着就跑题了。后面再和湘芗聊天时,林北总是岔开话题,想着法逗湘芗,小芗每次都被林北的话裹的稀里糊涂,就不纠结自己的问题了。
稻草又堆起来了,春天的柳絮吹了一年又一年,嗓子被卡的张不开嘴。林北高中后,身体不太好,陶姨和林叔在林北学校旁租了个居民房,基本上不回林里庄,好像和湘芗联系也断了。再有湘芗的消息时,林北是难过的。
她的弟弟向浩患上了白血病。听说,刚开始家里人都是瞒着她的,只说小浩感冒发烧去不了学校。渐渐发现开学很久之后,小浩还没有回学校上学,疑惑地问家里人,婶子知道瞒不了了,需要她的骨髓配型,就告诉她了。她一开始是震惊,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小心翼翼的祈祷。万幸,配型和骨髓移植很成功,小向进了监护室休养,湘芗休息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学校,仿佛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林北对陶姨说:“妈妈,我想去看看湘芗。”陶姨说“好,等到周末我带你去看看她。”
再见到小芗时,刚入深冬,她从远处过来接我,裹着长款棉袄,还是憨憨的笑。
“身体怎么样,你?”
“还行啊,恢复好久了,浩弟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休养。”
“都过去了……”
她们就像许久不见的老友聊着今昔不见的往昔。那天,林北忍住了,从见到湘芗的那刻起,林北就想抱抱她。林北想让湘芗知道,什么都没有变。
说起湘白,她上初中后,林北没怎么见过她。再见她时,应该是高二的时候。陶姨和林北去超市买东西,看到她在帮人卖酸奶。看见林北,她有些惊喜。不过在上班,和林北陶姨打过招呼后又忙着点货了。林北说,等会休息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间说话,林北才知道她想减轻家里负担,在假期时,就找找兼职,赚点零花钱和生活费,毕竟我们都是小地方的孩子,没有伞的孩子要拼命奔跑。林北说:“挺好的,湘白。”湘白微微笑,拿掉帽子,白色蝴蝶发绳有点松落下来,林北有些慌神,好像看见那个第一次见面正在淘米的她。那天之后,她们留了联系方式,偶尔也会聊聊天。
时间也是这样平淡无奇的过着,转眼林北高三毕业。林北考试结束后,陶姨就去了林叔打工的地方,整个夏天都是林北一个人在家,等待通知书的过程,甚是无聊。八月份的时候,湘白突然发消息给林北:“我们一起去南京吧!我想出去看看。”回复:“好啊。”
晚上,她拎了个包就来找林北了,第二天下午就去了火车站。天气还有些炎热,太阳开始挂起黄晕,湘白和林北在大厅等候。周围满是黑压压的人群,林北:
“湘白,我好开心啊,高中以后就没出去玩过了。”
“是呢,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林北笑着点头。
临近傍晚,她们出发了,或许这就是传说中说走就走的的旅行?高铁上,两人一路看着窗外,拍下许多照片,一直是笑着的。忙着查去哪里玩,以至于到站的时候差点没下车。
大约夜晚的夫子庙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古建筑,吸引着她们一探究竟。湘白和林北站在桥上看游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拍照。偶尔路过那种穿着像杂技服的人力黄包车。逛了逛游客买纪念品的商店,穿过乌衣巷,看到谢安的故居,那里有唯一没有被改造的百年古井,还有很多游客伸头去看,林北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不见底,立马缩了回来。
在咸亨酒店里,孔乙己的雕像像语文课本里那样坐着,桌子上有一碟茴香豆和一壶酒。湘白坐在他对面,拿起酒杯,“来,老兄,我俩喝一杯。”林北好像没见过这样的湘白,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后来还拿起手机拍下了她的丑照。
后来,林北说想去总统府看看,到了那里都是扎堆的人群,就在外面瞄了一眼。
湘白:“我们就这样没有目的的逛吧。”
我说:“好。”
湘白和林北这一次的旅行很突然,没有做足攻略,炎热天气,稍显狼狈。
林北在摆着人工饰品的创意街买下心爱的哆啦A梦,湘白在琉璃墙拍照留念。偶尔的时间也停下歇歇脚,吃个饭什么的。那天太阳很大,门口堆满了人,几个保安大叔说:“都排队啊,别着急,都能进去”。进去后,大多数游客都是几个扎堆看雕像,看完就拿起手机拍照。天气很热,湘白和林北找了处阴凉地歇了会。
听到那边的旅游团的介绍说:“南京大屠杀纪念碑在这,大家看看,死去30多万人……”远处,林北看见那个父亲正向他的孩子细心地解释这一切,好像记忆是这样一代代传承着的。湘白和林北站在排队间“万人坑”,进去后,缓慢移动两个人也不说话,怔怔的在人群里站了很久。走过一条很长的路,主题馆往里走,突然很暗,到处都是抗日历程的介绍,还有电视播放片段,走到最后,那里有留言台。湘白写到“书本上的文字让我难过,沉浸式体验让我很震撼,祝福,都好。”小北写到“愿她重拾旧山河,朝天阙”。
出来时已是落日,离开纪念馆后,她们还去了很多地方。湘白说:
“来都来了,就多看看,不为别的。”
“对啊,长见识了”
“九州大地文明在书上有点枯燥”
“小白,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诗意呐”
“那可不咋地?”
“我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旅途很长,行程很短,湘白和林北要开学了。回到家里,林北突然觉得好像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说她们仨,她们仨除了那次画画,好像还干了许多事,直到长大三个人一起遇到是湘芗和湘白高中毕业的夏天。湘芗还是一如既往的羞涩,但多少褪去了青涩,湘白也变得成熟,林北正在读大学。林北再也不是那个大她们两岁的姐姐了,因为她俩的身高的增长速度把林北摔的800米外远,三人站在一起,林北站中间,那就是一个“凹”字。林北说:“麻烦你俩不要再长高了,我害怕。”那天中午,湘白在衣服店打零工,林北给她打电话说:“我来给你补生日礼物了,你在哪?”湘白发了定位过来,林北看看觉得眼熟。发消息给湘白:“小芗好像也在这附近有事。”湘白:“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林北:“好”。
三个人见面时,除了开心,那不肯定像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乱吹一通,不过聊的好像都是小时候,具体说了什么谁记得。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大家都长大了,好想回到小时候。可哪里有时光到流,别想了,该干嘛干嘛。分别时,林北说,请收好我的红豆,它是幸运和祝福。然后笑着说下次再见。阳光很快就落下,突然下起雨。
正好应了那句歌词:“爱就像蓝天白云,突然暴风雨……”不过不是爱,请回到现实,遵循自然规律,暴雨天气要来了。夏天结束后,湘芗和湘白都留了省内别的地方上了大学。大家都有自己的手机啦,经常发发消息聊聊天,经常语音电话粥。
林北说:“不如意和如意也就这样吧,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我就一夜暴富了呢。”那这样的故事,就结束了吗?不,敬请期待吧!她们仨。
天色阴蕴,林北看着天空落下的白云,突然感慨很多,原来时间和距离还是改变不了那种从小的偏执和记忆。她们是我的白色天地,充满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