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朋友,见字如面,”商人开始模仿皮特的语气回忆信件内容,“你过得还好吗?希望你能永远安好。”
“但我一点也不好,今天,我们永远失去了珍妮,拜你高贵而又仁慈的父亲所赐。”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感觉世界在旋转,我扶住书桌才没有倒下。”
直至今日回忆起来,商人看起来依然很痛苦,可想而知,当时他的心理状况。
“信后面的内容讲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从第三个月开始,父亲截留了我寄给珍妮的信,当然,也包括我寄回去的钱。”
“父亲派人找到珍妮的父亲,要求他把珍妮嫁给皮特,作为回报,他可以负担珍妮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否则,他就会起诉珍妮一家偷了他的酒还有钱。”
“珍妮一家把我偷的酒卖给了那些行商,那些只认钱的家伙不会拒绝帮我父亲指认珍妮一家。”
“事实上,就算没有找到那几个商人,也会有无数买了酒的陌生人。”
“父亲给了珍妮一家一周的时间,他们害怕极了,但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让珍妮不断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回去。”
“父亲不可能给这个机会,他早就买通镇里的邮差,珍妮的每一封信,都到了他的手上。”
“珍妮没有收到我的回信,也察觉到不对劲,她开始写一些正常的问候信,将求助的小纸片塞进信纸的夹层里。显然,这些小动作瞒不住我父亲,他甚至取出小纸片,将正常的信派发给我,以此稳住我。”
“第六天的时候,珍妮父亲绝望了,他拿着酒在家门口徘徊,他有时会劝说珍妮嫁给皮特,有时又用瓶子敲自己的脑袋。”
“珍妮不愿嫁给皮特,我知道,她爱的一直是我,但她又想救自己的母亲。”
“虽然珍妮母亲不愿接受这样的救助,她说她宁可去死,但如果珍妮不嫁给皮特,他们将失去的不止是救命钱。”
“入室偷窃贵族物品可是重罪,他们会被贬为奴隶,到时候,父亲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
“第七天,珍妮父亲崩溃了,他哭着把珍妮锁了起来,再找到我父亲,说他同意了。”
“珍妮家解决了,皮特这边就方便很多,皮特父亲是个酒鬼,皮特母亲在他四岁那年就病逝了。”
“那个酒鬼鲍勃拿到我父亲给的五块利弗尔,二话不说回家要求皮特娶珍妮。”
“皮特最开始是拒绝的,老鲍勃打了他,他依旧不同意,后来老鲍勃把皮特挂在门口的槐树上,用鞭子狠抽他。”
“那晚,镇子里猫都没敢嗷嗷,只有老鲍勃的皮鞭声和皮特凄厉的哭嚎吵得人整晚睡不着觉。”
“最终,皮特也答应了,也许他本就有两分期冀,但他又不愿背叛我们。”
“总之,那几天,皮特过得很煎熬。”
“我父亲想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婚期定在周三,就是我和珍妮第一次约定的周三,真是懂我的好父亲,呵。”
“周二夜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皮特溜了出来,放跑了珍妮,他叫珍妮快逃,到伯格多找我。”
“想想,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身上没有一个德涅尔,怎么可能躲过骑士的追击,跑到六百多里外的伯格多。”
“那晚下着暴雨,四下一片漆黑,所有人都躺在被窝里屏住呼吸,只有骑士的马蹄声响了整夜。”
“谁也说不清楚夜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清晨找到珍妮的时候,她挂在晒场旁的那棵大榕树上,就在我们最喜欢躺的那根枝干下面。”
“珍妮死了,父亲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他下令放了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皮特。”
“皮特忍着剧痛,走出几十里地,到另一个镇子寄出了这封信,落款是绝笔,他要替珍妮报仇。”
“不能看着皮特送死!我当即放弃考试,乘夜离开伯格多返回镇上。”
“但还是迟了,等我到家的时候,皮特的尸体满是剑伤,就挂在种植园外的高架上,已经开始发臭。”
“我哭嚎着解下皮特,亲手将他埋在大榕树下。”
“珍妮也在那里,就像一开始那样,我们又一起在这里了。”
“就在我搬垫脚的石头的时候,我发现石头下压着一封信,是珍妮的。”
“信很短,字迹很乱,还有很多污渍。珍妮说她永远爱我,让我好好活着,永远安好,和皮特说的一样,对吧?”
“珍妮还说,只要我活着,想念她,她就不曾离去,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仿佛感觉到了她,我好像不能去死了。”
“回到家,我没有见父亲,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永远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就在我要收拾完的时候,父亲冲了进来,他夺过我正要放进皮箱的小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稀碎。”
“珍妮死了。”
“父亲再一次杀死了她。”
商人讲到这里顿了顿,缓了口气。
“我的眼里只剩下了碎了满地的小陶杯,父亲后面骂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度过的那个下午,浑浑噩噩,傍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小镇酒馆里,皮特的父亲,那个老酒鬼鲍勃就坐在我旁边。”
“他喝得酩酊大醉,但他的眼神却好像没有醉,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感觉他就像要活吞了我。”
“我害怕极了,起身跑出酒馆。”
“夜越来越深了,我看到老鲍勃也出了酒馆,就跟在我身后。”
“他还是那个眼神,但他的动作很别扭,就像一具摇摇欲坠的尸体,听说醉酒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鲍勃一句话也没说,但我感觉他像是要杀我,我手心冒出汗水,脚步加快,渐渐跑了起来。”
“跑动中,我抽空回头,该死!那个家伙还在我身后!”“我开始大喊救命,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像睡着了一样,整个镇子寂静无声。”
“我绝望了。”
“我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因为我感觉得到,那家伙就在我后面。”
“我一路跑回了种植园,依旧不敢停下,奇怪的是,没有一个骑士出来拦住老鲍勃,他们怎么站的岗!”
“终于,我跑不动了,我已经到了家门口,还好,那家伙似乎被我甩掉了。”
“我走进家门,上了二楼,我准备去父亲房间,告诉他这件事,但当我打开房门,我惊呆了!”
“父亲躺在血泊里,他的心口插着一块奇怪的碎片,像是一块陶片。”
“父亲已经死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就像老鲍勃一样。”
“该死!我发现老鲍勃就在窗外,他一直盯着我,是他干的,他还要杀人!”
“我跑出房间,一路跑出种植园,我要去提醒珍妮父亲,也许只有他才能帮我。”
“小镇里依旧那么安静,夜色更浓了。还没等我跑进陶匠铺,我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老鲍勃拿着滴血的刀,摇摇晃晃地走出陶匠铺,他看着我,还是那个该死的死鱼眼!”
“跑!”
“我一路跑出小镇,一刻不停,跑到伯格多的学校,这下他找不到我了吧?”
“好几天都没有看到鲍勃,我好像甩掉他了。”
“我终于逃出那个镇子,我错过了考试,不过没有关系,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进入银行,我要带着珍妮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后来,我以全A的成绩,取得了银行学的学位,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银行家相中了我,他是外地来的,在这里无亲无故,他说我长得亲切,让我作为他的助手实习。”
“我太高兴了,我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当晚,我在伯格多最浪漫的餐厅订了烛光晚餐,我把珍妮摆在对面——我练习捏陶器、用染料画月季,又亲手做了一个珍妮,她和原来的那个很像。”
“我以为美好生活就要重新开始,但说真的,你永远都不能相信资本家。”
“那家伙只是拿我当工具使,让我当助手就可以不用支付正式员工的工资,他许诺的等我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转正也是假的,他只是利用我的学识。”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嘲讽我,他不仅嘲讽我,还嘲讽了我的珍妮。”
“夜里,我去和他告别的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商人眼睛睁得老大。
“鲍勃,又出现了!他杀了银行家,他从未放过我!”
“但鲍勃似乎没找到我,他离去了,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到这里找我。”
“我和银行家很像,我处理了尸体,然后取代了他。鲍勃一定不能想到我还躲在这里,我又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