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残月西风,落花飞红,沧浪江中浊浪滔滔。
白石独立江畔,心中无限怅惘。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她非要嫁给我?”
“只因你太美。”
遥远的声音悄然自他身后传来,白石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中,全剧终白衣似雪,羽扇纶巾,款款而来。
“三十年前,天下近三百位高手围攻剑神孟离鸿一人,孟离鸿只一招长天一月便斩了其中二百九十九人,剩下一人吓得跪地求饶,仓皇鼠窜。但这人虽没死,却也中了孟离鸿的孤雁剑气,回到家后不足三个月便也一命呜呼了。”全剧终一面走,一面自顾自说了起来。
“啥?”白石一脸懵逼。
“那逃走的人便是武家前代家主,烟海神龙武大彪。武家有一招看家底的霜天白月,就是那时武大彪见到孟离鸿的长天一月后,在临死前的那三个月里创出的。”
白石一怔,“是那招和白家魔血炼魂大法齐名,并称亡命二式的霜天白月?”
“正是。中则敌亡,不中则我亡,以命换命,便是这招的要义。”全剧终来到白石身边,一副指点江山模样,“然则长天一月何其高明,剑神的绝招,又岂会这般似是而非,伤人伤己?那武大彪东施效颦,自己创不出这等精妙招式,便肆意胡编,弄出这么一个四不像的霜天白月来,威力赶不上长天一月的万一不说,反噬还大得出奇。
“武大彪死后,武家声势便日渐衰微,终于在十七年前,被咱们老爷夺了低疏第一家族的名号,被白家死死压在头上,那武从文也就此恨上了白家。
“直到最近几年,武嚼铁创了无敌帮,打出了个赤发黑龙的名头,这才又让他们武家声势大涨,隐隐又有了与白家分庭抗礼之势。”
“你来这,就是想说这些?”白石问道。
全剧终笑了笑:“你要是娶了武嚼铁,将来会有多大的富贵暂且不谈,只说她若是成了咱们白家的人,以后白家这低疏第一家族的位置还有谁能威胁?而且你有了武嚼铁做助力,将来就是白家家主之位,还不是你手到擒来。”
白石冷笑一声,“原来是给她当说客的。”
“我这是为你好,你救过我的命,我又岂能知恩不报?”全剧终一脸真诚,掏心挖肺地道,“你想想,咱们大小姐虽强,但她是凤凰般的人物,岂会困在一个小小低疏县?何况就是她肯留在低疏,她眼里也只有她的剑,哪会瞧得上这小小的白家家主?至于二小姐白夜,她如今年纪尚小,将来就算有心,又怎会是赤发黑龙武嚼铁的对手?至于白老大、白老二那两个脓包,更是一早就入了无敌帮,唯武嚼铁之命是从。你说这么好的婚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武嚼铁给了你多少钱?”
“……”
“多少!”
“三十两……”
“我给你十倍,你让她别再来烦我。”
“黄金。”
“……”白石轻咳一声,“当我没说。”
“其实武从文今早已经来提亲了。”
“什么?”白石脑中嗡的一声,“我爹怎么说?”
“老爷说,‘我擦,他可真是黄鼠狼子日骆驼,尽拣大个的弄。’”全剧终一边说还一边模仿着白宕迭的语气神态,脸上又是惊讶,又是诧异,还带着一分暗喜,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白宕迭就在眼前一般。
“……”
白石一阵气苦,“我是问他答应了没有!”
“老爷一口就答应了。”
月色如霜,洒落沧浪江中,映出粼粼银光,白石凝视江中浊浪,月光下,一张原本俊朗无伦的脸上显出无限的忧伤。
“全先生,你说我如果在这时候偷偷跑掉会怎么样?”
“不出三天,你就会被无敌帮给逮回来,就是侥幸没被抓到,你一无钱财,二无本事,三无去处,不出半个月也得饿死。”全剧终说完,忽又灵光一闪,“除非去找个富婆包养。”
“那和娶武嚼铁又有什么区别?”白石凄然一笑,“什么时候成婚?”
“后天一早。”
“这么快?”
“武嚼铁说越快越好。”
“告诉我爹,我知道了。”
白石说罢,转身就走,一路匆匆回到白府,直奔母亲白朴氏的卧房。
来到房前,敲敲门房门,房中传来白朴氏雍容华贵的声音。
“谁呀?”
“娘,是我。”
“三儿?快进来吧。”
白石闻言走进房来。
白朴氏坐在床边,雍容闲雅,拿着针线,正绣着一对凤凰。
白朴氏身旁伺候的丫鬟一见白石,急忙就要从后门溜走。
白石叹了口气:“小菊花,不用跑了,今天我不是来调戏你的。”
菊花半信半疑,但还是没有出去。
白朴氏命菊花倒了杯茶,说道:“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白石大叫一声,扑在白朴氏身上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鼻涕眼泪蹭了白朴氏一身。
“娘,你一定要救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白石擦去泪水,擤干鼻涕,又抽噎两声,方道:“娘,他们要逼我娶一个疯婆子!”
“什么?”白朴氏勃然大怒,一拍床板,高声叫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哪个贼王八逼你的,跟娘说,看老娘我不活撕了他!”
“就是那个疯婆子自己逼的,还有武家的那个什么威震低疏武从文和我爹也都同意了。”
“谁?”白朴氏一惊。
“我爹和武从文!”
“那个……他们说的也不一定没有道理,那个疯婆子是谁啊,要是条件凑合,实在不行咱就娶了呗。”
“不能娶啊,是武嚼铁那个母夜叉!”
“武嚼铁?”白朴氏忙问,“就是那个下人们常说的武二姑奶奶?”
“对,就是她!”
“听说每个人都得叫她姑奶奶,不肯叫的都要被她打死?”
“可不是。”白石愤愤道,“打死了七、八个呢!这种煞星,我怎么能娶她?”
“你傻呀!”白朴氏责怪道,“这么好的亲事,还不快答应了?”
“什么?”白石登时慌了手脚,“娘,怎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傻孩子,你自己想想,这两年咱娘俩在白府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任人宰割,猪狗不如的畜生日子!”白朴氏说到这,猛啐了一口,骂道,“白府里这些个没眼的下人,哪个把咱娘俩放在眼里过,哪个不敢欺负到咱娘俩头上?你要是能娶了武家这二姑奶奶,以后他们谁还敢说咱娘俩一句不是?”
白石登时气往上冲,指着白朴氏,“你……你……嘿!原来你也跟他们一样,只顾自己荣华富贵,全不管我死活!”
“孩子啊,娘这是为你好。娘是丫鬟出身,如今虽当了姨娘,也不过是半个主子。娘过去让他们欺负惯了,往后再被欺负个几十年那也没什么。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咱白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怎么能也像娘这样被他们看不起?你要是娶了武二姑奶奶,以后谁还敢瞧咱不起?娘也好借着你这股东风,过上几年消停日子不是?”
白石“嘿”的一声,叫道:“若不是我大姐被我爹送去了丽春院,他们谁敢这么逼我?也不想想,两年头里的白大太爷眼里有谁?现如今可好,我大姐前脚刚走,这些王八羔子就都欺负到我头上了。”
白石的大姐白露,是低疏县有史以来最惊才艳艳的剑术天才,甚至在整个川西省的记载中,也没有一个人能与她相比。
白露生来性情孤高,除了她的剑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唯有白石是个例外。
白露说,在白石的身上,她看出了一股超然的剑意。她常让白石在院中站着,而她只在一旁看着。问她在看什么,她说看剑。问她看的是什么剑,她却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剑。
后来,时间久了,大家就只当这是一种天才的怪癖,也就不在意了。
她在低疏的日日子,白石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低疏县中横行霸道,也是排得上号的纨绔。
三年前,武嚼铁第一次见到白石时,就对他一见钟情,试图向他逼婚。
那一晚上,白露手持一柄木剑,孤身独闯无敌帮,打得无敌帮二十四大护法金刚死了五个,残废六个,重伤十一个,只剩下白老大、白老二两个深知白露底细的,连面也没敢露,这才免去一劫。
最后白露与武嚼铁在无敌帮总舵决战,白露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打得武嚼铁三个月下不了床。那是武嚼铁平生唯一一次败绩。
那之后一年,白露就被白宕迭送去了天下四大学院之首的丽春院进修剑术。从此之后,白石便再也没见过她。
至此,白石没了靠山,好日子也就到了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这才又被武嚼铁缠住。
白朴氏冷哼一声,“她走都走了,你又来说这些做什么?”
“那我就去丽春院找大姐给我做主去!”
“她离你八千多里,你上哪儿找去?”
“那你我怎么办,难道当真要娶了那疯婆子不成?”
白朴氏叹了口气:“武二姑奶奶有什么不好,要地位有地位,要能力有能力,要钱还有钱,哪里配不上你,你就不能先忍一忍?”
“那得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