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了,大清早,知了声此起彼伏,电线杆上落满了叽叽喳喳吵闹的麻雀。纯风揉了揉眼睛,下了床,走下楼梯,家里静悄悄的,没有水壶烧水的声音,也没有电视机里新闻播音员的声音。
纯风的爸爸周伟雄推了一辆自行车,走过坡道,进了小区,推开家门。纯风一眼看到了红色的自行车,非常激动:
“自行车!给我的吗?”爸爸点点头。他伏下身,轻抚着自行车的主梁,刹车,甚至是踏板都那么崭新、锃亮。他站起身来,扭过头,一把抱住了他。爸爸有点懵,但是还是把手轻轻地放在纯风的头上,温柔地拍打了两下。纯风抬头问:
“爸爸,我可以骑出去吗?”周伟雄点了点头。
纯风接过骑着车,一溜烟搬下了楼梯。飞也似的骑了出去。迎面驶来一辆小货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车里的司机,开口就是大骂:
“骑这么快,不要命啦!?”
骑到阿桃车行门前,他不住地向店内眺望。
桃花一个人坐在店里看着书,她根本没有发现门口的纯风。他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轮毂、碟刹、避震,各种配件,琳琅满目,他走到桃花身后,她一手拿着笔,一手不停卷曲着自己细长的麻花辫。
微风吹过店堂,悬挂在门檐的风铃缓缓作响,一阵洗衣粉的清香扑鼻而来,纯风闭起眼睛,轻轻呼唤了一声:桃花!
桃花放下笔,转过身,立马站了起来。
“周纯风……”桃花看着他。
纯风马上避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她的鞋,又转身看着店里的货品。
“你家东西可真多,光车轮就数也数不过来。”边说边走向店门口的位置。
桃花微笑地走上前,“镇上的人都来我家修车、打气,修修补补的,总需要些配件,这点不算什么……”
“你可以帮我打气吗?”桃花还没说完,纯风就激动地转身问道。
“你也买车了吗?”桃花问道。
阿风骄傲地撅了噘嘴,看着门口的方向。
桃花快步走出店门:
“哇!美美达新款山地车还有避震!”
纯风:“是呀!新买的”
桃花:“这辆车很贵吧?”
纯风扭斜着眼,看着天花板,故作思考状然后一很正经地说:
“秘密!”
桃花瞪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摸着座椅。
阿风低头看着桃花,说道:
“我……”
“桃花,快帮忙把工具箱拿出来,有活儿干了”桃花的爸爸突然出现,打断了纯风与桃花的对话。
桃花应了一声:
“哦!”便立马转身走到店里。
阿风喃喃自语道:
“我可以载你去…….”
纯风看着桃花的小辫在空中摇摆,心跳仿佛加快了许多。他手扶车子,踹起脚蹬,对桃花喊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说罢,就扬尘而去。桃花看着店门口,发呆了两秒。
“桃花,发什么呆呀,快把扳手递给我!”桃花的爸爸说道。
纯风一人龟行般骑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眼看着地面,眼神空空如也。一个老汉推着放满砖头的车斗,走了过来,轻轻松松从纯风身边超过。纯风有点儿心不在焉。
路过地质博物馆的门口,不少人排着队,他停下车,踮起脚尖儿望了望里头,又看了看售票处的价目表:
成人50元,儿童20元。
他低下头,踢走脚撑子,慢慢悠悠骑走了。
红绿灯在街口闪烁,纯风停在了一家咖啡馆前等红灯,咖啡馆里,一个女生刚放下咖啡杯,嘴唇上占满了奶泡,身旁的男生,立马就拿着纸巾帮她擦嘴,女孩歪着头,靠在了男孩的肩膀上。这一幕看得纯风耳朵发烫,打了个哆嗦。红绿灯跳了一下,成了绿色,纯风扭过头,提起脚,继续往前骑。
他边走边骑,路过一家旅行社,他把车子停靠在店门口,趴在落地玻璃上,往里看。
旅行社里有好多照片和旅行路线图,两只大熊猫做广告的卧龙熊猫基地抢入他的视线。他走了进去,边走还边回头看看店外的自行车。
“小朋友,你好呀,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这里可没有你的家人哦,”店员阿姨撸着手里的猫,温柔亲切地说着。猫咪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着他。
纯风一听妈妈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感觉店员是在嘲笑他是个没妈的孩子。
他拔腿就走,刚到门口,转身又看了一眼店内的大熊猫旅游线路,眼疾手快地抽了一张三折单页。
桥边下的河边,三五个老人稳如雕像般坐着垂钓,时不时有人钓起几条小鱼,有人把钓上来的鱼放到身边的桶里,也有人把鱼又放生了。纯风骑着车,慢慢悠悠地到了河边,他推着车,缓缓走下长满青草的缓坡。把自行车仍在一旁,躺了下来,看着天空中的云,如白色的厚厚的棉花糖,他伸出手,假装扯了一块,放进嘴里,空着嘴咀嚼了起来,心想:
暑假就这么来了,可我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他闭上眼,任凭清风在他脸上肆意揉搓。
夕阳的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上,闻着青草的香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骑车人路过,发出阵阵笑声,他们也慢慢走下了缓坡,到岸边捡起地上的石,扔进了河面,纯风坐起身来,看着这几个孩子,一个孩子捡起了石头,重重地扔了出去,“砰”的一声,石头坠入了河底,纯风竟笑出了声。
纯风刚到家,停靠了脚踏车,发现门口多了一双女士的墨绿色高跟鞋。他蹑手蹑脚地扭开门,感觉整个家好像不是自己家似的。门缝里他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有个长发女人的背影,父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与她有说有笑。
“周秘书长,上次在电视上主持防疫工作的会议我看到了,您说要保证一线员工的生命安全和卫生健康,讲得非常棒,听得我们都非常激动和感动,校领导也因此更加重视我们教职员工的日常。”女人温柔地说着,身影非常甜美。
“哪里哪里,这都是市里领导部署的好,我们只是奉命执行”周纯风的父亲端起茶杯,翘着二郎腿,稍微往沙发里放松地躺了一下。
“您上次还来我们学校视察过,您记得吗”女人又殷切地说道:
“您给我们全体教师开了一个简短的会,我们班的女孩,还给您系了红领巾”
“对对!我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姓桃,我专门还问了”周伟雄忽然眼前一亮。
“叫桃花!”女人身子向后一仰,说着便也松弛了下来。
一听到桃花,纯风的眼镜一下子瞪得老大。
楼道里不知何时吹来了一阵风,门被轻轻关上了。父亲听到了关门声,扭头见到纯风。
“回来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父亲,便严肃起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纯风!快过来,跟老师打个招呼!”
长发女人转过身,看到纯风,纯风漏出惊讶的面容,心想:
糟糕,一定是在学校偷拿自行车被老师发现了,不对不对,这个车是无人认领的,怎么可能被老师发现。难道是我塞纸飞机给桃花,她去告状了?不会不会,纸飞机上没有写我的名字,桃花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难道说,是......
各种近期发生的事情,快速在纯风的脑子里闪回了一遍。其实,老师只是来家访的。当然,这样的学校,家访更多意义是老师要学会跟学生家长搞好关系,这样对学校和老师自己,也有很多帮助。
果不其然,老师一开口,就是考试成绩:
“纯风!这次期末考试,数学没有考好哦,老师可都看在眼里。希望你接下来一学年,能够发挥的更好,爸爸刚才也说了,你的目标是挤进班级前十,希望能早日实现!”
又是这套路,纯风低头叹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这是什么态度?”父亲严厉地说道:
“老师在跟你说话,还不走过来?”父亲有补了一句。纯风换上拖鞋走到老师身边:
“知道了王老师,我会努力的!”纯风慵懒地回答道。
老师到门口穿上鞋,白皙的脚背,轻轻塞进那双墨绿色的高跟鞋里,像极了一个白米粽子塞进了荷叶里头。父亲和老师打了招呼,老师背起包走了。父亲招呼纯风出来送送老师,纯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哪里还顾得着这些礼数。
父亲恼羞成怒地走进门,脱掉鞋: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老师对你的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失望!”
“不是还行吗?虽然没进前十,但总也不是倒数!”纯风给自己赶忙找台阶下。
“倒数?怎么,你还准备考个倒数?”父亲一下子凶神恶煞起来。
“你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你要是敢考倒数,我就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父亲又瞪大了眼睛,仿佛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刚想起身举手拍打纯风的脑袋,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收住了手,看着纯风缩着脑袋,挤着眼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好像忽然大彻大悟了:
“上楼忙你的吧,我去做饭。”
纯风心想:
爸爸今天真是变化太大,早上给了我一台自行车,现在又忍住了暴脾气,看来一定是王老师对她说了什么。
夜晚,纯风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翻看着白天在旅行社里拿的三折广告单页,一字一句地念着:
卧龙熊猫保护基地,国际AAAAA级景区.......
枕头边,是一本纯风很喜欢的书,书名叫《彼岸花开》那是他在旧书店里淘到的只要3块钱,主要是书名的字体,纯风很喜欢,看了就爱不释手。纯风侧过身,伸出手,轻抚了一下这本书。又转身平躺,把广告单页放在胸口,眼睛渐渐支撑不住,合了起来。
烟雾弥漫的树林里,一个长发飘飘,审身披云霓衣裳的人,在不远处若影若现,她灵动的双眸,鲜红的嘴唇,令人向往。飘来的一阵阵桃花香味,随微风弥漫开来,渗透到纯风的身体里。
纯风伸出手在大雾弥漫的树林里摸索,脚下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不小心,他跌倒了,趴在了地上,在他的手边有一朵飘落的完完整整的红花。他捡了起来,端详着,这花粉黛怡人,鲜嫩欲滴,感觉不是这个世界所有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身,从纯风耳边呼啸呃呃过,他立马起身去追赶,跟着那哼着乐曲的方向,但仍然没有追上。
一个用红丝巾蒙住双眼的,穿着古装的女人,在远处停了下来,她跳着舞,舞姿温柔轻盈,她突然转身,口里念了一句:
“彼岸花开,春风不再。纯风!纯风!哈哈哈......纯风......”
少女伸出手,刚要摘下红色的蒙眼丝巾,纯风一下子惊醒了。
“纯风!纯风!下来吃饭!”他连忙答应了一声:
“哦!来了!”
纯风有点懵,心里还在想:
那女的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坐了起来,伸手捶了捶脖子,走出了房间,枕头边的那本书,翻开着,晚风徐徐飘入屋子里,书被慌乱地翻了几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