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什、什么么来头的,我国的密、密函你也敢!”武将不知是气得还是怕有几分,说话断断续续尽喘粗气,这到底是何时被劫去?他竟也被瞒骗过去了!
“告辞。”子楼微笑转身,摇头,叹,华旸这一场纷乱不久就要结束了。
武将窝火地拆开信,甫一览完,便僵在当场,黑面皮白成烧石灰,国主,薨了!他惶惶然将信函一丢,狼狈急跑回营帐,这、这这不可能!
一阵喧哗,没有人不打退堂鼓,见带头的都被刺激成这样了,那他们还等着干什么,逃命是正经!
几乎溃不成军,十几万大军作鸟兽哄然而散,从此为天下百年不绝的笑谈,究竟尧国国主是如何在一夕之间为人所杀,世人再无从得知。
姬舒牵着秦苍苍的手走在去玘王宫的道上,就像三百年一样,他生拉硬拽了她进到王宫,蛮不讲理要求她陪在自己身旁,还专照她的意思,为她造了一所小居。
她已去过几次了,也知道去那儿的路。
临忧居。
姬舒嘴角止不住地扬起笑,晴阳下动人心魄。秦苍苍一颗心亦胀得满满的,抬头便可得的幸福,已不是梦幻,遂任他牵着前行,沐风栉雨一路都是欢愉,无悔。
临忧居的门扉大开,桃花芳菲未谢,花雨虹飞,为伊作娉,枝桠尖头冒出的绿意柔柔清怜,繁花点点头,流霞酒胭脂红晕,醉了红颜君卿,此际丹青寤寐。
宁姜早先行在临忧居内等候,见来人,笑牵了秦苍苍的手。
秦苍苍不明其意,回头望向姬舒,姬舒松开紧握着的手,笑着点点头,秦苍苍这才随她进去。
屋内玉屏后,乍现邈美华贵,梳妆台梨花木雕镂,妆奁青玉饰成,铜镜艳光,瑶碧玉珠,翡翠玳瑁,华裾锦袍,一一为她展现在眼前,宁姜按已瞢了的秦苍苍轻坐在镜前。
“苍苍,今日你成亲,若嫌不弃,我便是你娘家人。”宁姜含笑道。
秦苍苍声音嘶哑,“谢谢。”手死死攥紧。
“那好,我先为你梳头,这少女要是出嫁了……”
轻轻,施芳泽,正蛾眉,耳瑶碧,点金翠,花钿紫魅,华服罗衣纤逸,璀璨芙蕖,胭脂泪烫。
一场推延三百年的亲事,今日兑现诺言,这是凌霄殿叩问佛多少回得来的结果?
红盖头徐徐降下,退却烟尘俗事纷扰,红尘紫陌上,闲花黯然失色,青柳拂地桃花笑,琴箫引歌九霄上。
姬舒也盛装在身等于堂上,望亭下的风铃绵音叮当,脚步声传来,他慢慢侧转身,秦苍苍由宁姜扶出。
新月娟娟,春江潮水平绫,一笛霜风玲珑,桃花劫笑缘灭又缘起,酡颜待轮回君归,青丝细绾。
“这次出征,你要多少时日?你说话啊。很长么?”
“不长,我一年后便回来。”
“一年?嗬,好哇!你又骗我!不行,这次我定要跟着去!”
“临儿,莫叫我担心……”“替我打理好玘,别尽折腾王宫上下人了。”
“什么意思呀你?我就这点子用途的?不管不管,你要离开那么久我就……”
“临儿呵……”
成亲礼毕,一绾红绸,牵着新嫁娘步入洞房,红烛兰釭,金饼香篆,彤彤痴醉一双儿女。
秦苍苍端坐床沿,喜帕遮掩下的容颜,深深垂埋。
姬舒弯唇,一只手握住秦苍苍死死绞着衣摆的柔荑,一只手触到喜帕下沿。
“呐,小丘,你别想拦住我。舒交待的事儿我都办好了!你再要阻我,当心我……嗯哼!”
“哎……别别别,公子也吩咐过就是死也得死在门口绊住你的,你叫我……”
“哼,想拦?你还拦不住呢!”少女叉腰,彪悍无敌,狡猾地跳窗而出,这还没落地呢,哗被横过来的一双大手拎过去,少女吓成一只受惊的小母鸡,怒目以对,“舒,哇!”她豪放地熊抱而上。
“舒,舒、舒!我正想找你去,你便回来了,啊哈哈哈!”
男子寒气煞人,冷冷的眼锋对着独名丘剜了几刀,剑眉紧蹙,“你有做这些危险之事……”
知道讨伐的责怪又要劈头盖脸了,她狠狠地亲他几下,“嗯哪,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急着出来迎接你么,嘻嘻,下次再不敢了哈,嘻嘻嘻……”钻进他温厚的怀里,心蓦然安宁,消散隐忧。
喜帕渐渐撩开,露出新娘红妆,楚昳绝丽,双靥点点,丹唇眉黛,韵致朱荷绿池娉婷,他掬起一捧,满足于前生遗落的信物重回身边。
“临儿,你是我的妻了。”他为她缓缓卸下华冠、红袍,抚上她的衣襟。
“夫君。”秦苍苍静婉道,手制住他的。
姬舒一怔,笑视她,那么……
“该是苍苍为夫君宽衣。”姬舒眸色遂暗,而迷魅或深或浅,“临儿,呵呵……”
玉罗香绡红帐软,衣带轻分,东风翦翦上阑干,梦窗移月来,木兰阙,青壶酒长,夜,未央。
“一人对月,多是伤怀累身。”子楼走上露台,台上的风呼号有声,高台下梨花溶溶,飘飞在中空,一半飞至了露台上,宁姜摆了席案,独自举觞。
“今夜主上大婚,你也得多饮几杯。”宁姜道,她是有些薄醉了。
子楼撩袍坐下,“怕你却不是。”
打哑谜?宁姜拿眼乜他,又倒了几杯,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师傅并没有留下嘱托交与你,你不用定要困守玘地。”子楼道,也为自己满上一杯,指了指夜空,“月圆人更圆,你何不去找他?”
“找谁?”
子楼不置可否,笑饮下醇酒,“司徒辛毅。”
“不必了,我已与他定下誓约。”
“嗯?这又是何苦。”
“我和他只能结今日的果。”
春情旖旎被曦光照亮,一扫瘴气金鳞纤纤洒然,秦苍苍在为姬舒细心穿戴。
“尧国一乱,诸侯之间的倾轧怕是更甚从前了,你得快些赶路。”
姬舒展臂拥住她,“没见过这般没心没肺的新娘子,就急着赶你夫君走了?”
秦苍苍脸颊飞上朵朵晕红,“那我不说就是了。”
姬舒听后笑了笑,然越发遏制不住,胸腔震动,今日,小猫的爪子被全剪掉了?
秦苍苍懊恼地使劲捶打他几下,纵是给捂死了她也不露出脸了!
姬舒好容易才堪堪稳住,沉吟道:“我会尽快平息战事,然后去寻你,我们一起踏遍名山大川,游历四方可好?”
“好。”
他温怜吻上了她。
谁也没有留下哀颜给对方,哪怕从今后只能彼岸而望,冥渡忘川。
姬舒朝北,尧国而去,这盘棋是时候定局收子了,而秦苍苍向东,京都巍巍矗等。
心中既已尘埃落地,还有什么好畏葸的?
“轻叶。”秦苍苍站在朝宁宫凤阙青琐门前,出来翡翠宫装的少女,静宁觑着她,轻叶也不动,打量了她一番。
“小姐已嫁作妇人了。”
“是。”
“恭喜小姐”她声音开始有些尖锐。
秦苍苍听出讽意,混不在意地点点头,“秦家欠了你很多,姐姐去后你本就可以选择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何你定要往深宫这样一个火坑跳?不在意葬送一生蹉跎么?
“既如此说,我的事就不劳小姐费心了,小姐屈尊前来若是想见皇后娘娘,就走错地方了。”她昂起下巴。
“洛姬姐姐不在?可知她去了哪,我等着便是。”
“你等也是白等!她根本就不在这京都皇城!”轻叶吼道。
“轻叶,你我何必到如此境地,我……”
“你走吧,你我再无任何瓜葛!”轻叶嘶吼了句,猛地关上门。
“轻……”秦苍苍无奈,垂手观望了阵,空荡荡四处,空庭已好久未经过洒扫了,木叶积了好几层,野草肆意繁密。
“轻叶,我知道你想些什么,要是你定要与庄郦纠缠,我不阻拦你,可你明明晓得,最后是不会有善终的,庄郦那人,爱权势胜过一切。”秦苍苍不停敲着门,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傻姑娘,白姌的血还不够向天祭祀吗?
“轻叶,趁还未泥足深陷,脱身吧?轻叶……”
剥啄敲门,声声敲在心尖之上,触底心彷徨,悚怵入髓。
轻叶背靠门缓缓滑落,我何尝不知道,庄郦对我爱有几分,可是我不想想那么多,习惯而已,我已离不开尔虞我诈的日子,纠缠了又如何,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不是么?没了我,他庄郦也别想好过!
秦苍苍站了许久还不见宫内有什么动静,便只得回转身,细细想另有法子找到洛姬,只有她知道穆珩的下落,任左在几月前也不知去向。
迈出宫门,秋风袭袭,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忍不住望向不离轩,那里早就人去楼空,还去干什么?
在这儿不能久待,她往宫外走。
“小姐。”
秦苍苍听见细微是叫唤,回头四望。
“小姐”唤声又响,十分熟悉,那是……
秦苍苍一阵欢喜,又回转过头,“任左大哥!”
“任左拜见小姐!”
“别别这么见外。”秦苍苍怪道,“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礼行过来行过去的不累么?”
任左一笑,罢了,“我知道皇后娘娘的去处了,是她把陛下藏起来的。”
“那便好。”秦苍苍颔首,“我们此刻便赶过去。”
任左点头,“属下为小姐带路。”
不多时,郊外东山上的一处隐秘山洞,翻开层层繁叶的掩盖。
秦苍苍这便要进去了,任左看着她,原来还从容不迫的神态突然间不安,“小姐……您这样做,若陛下醒来……”
“不会的,珩都明白。”都是我的存在打乱了他的命格,若能以我之力重新唤醒他,怎么不能尽力一试?“珩不会怪你。”秦苍苍安慰地一笑,转而抿紧唇,眼睛盯着他。
“任大哥,你从初见我与姐姐时,便喜欢上我姐姐了吧?”送给我治药时,你分明就是不敢见她。
“是,随主上拜访秦府时,我,属下遇见了大小姐。”任左低低道,她站在大厅里,蕙灯明瑶,为她的牡丹颜色铺上琉璃朱粉,绯衣煌彩,她弯而唇笑,却漫不经心,不是对他,也不对厅内玄衣鬓影的任何人。
“那你该知道,姐姐已经,去了。”
“是”任左道,双手不禁颤栗。
“从今后,寻一个女子好好儿活吧。”秦苍苍眼眶泛红。
任左答不出来。
秦苍苍扎进洞内,她也没有立场去劝,谁人的爱情是说来就有,说去则无回的?倘要能如斯简单,世间多少恨爱便能销声匿迹了。
冰幕参天,如瀑凝结,咝咝寒气幽冷开霜花,冰中躺一位莹透详静的帝王,看一眼让人酸疼,女子面洞口而立,身着华丽凤袍,金步摇凤钗曜美。秦苍苍一进来便被这景象刺伤,空落落割去一大块。
秦苍苍走近厚冰,“不要碰。”女子启唇道,尖长丹蔻触碰到那寒冰,嘶嘶的烧灼声,金桐镂空指套被熔烂。
“若你不想躯身腐坏成一堆烂肉,最好别碰它!”
“谢谢。”秦苍苍放下手。
女子妆容艳美,一双秋水翦瞳流滟阴毒。
“洛姬姐姐,你受苦了。”她的自若从容折服了天下百姓,华旸帝后,皇宫被攻破那日,朝宁宫外高高的凤匾是唯一未被打落的,虽则玉阶下尸横一片,她仍是高傲俯视,不放低任何姿态!
“我委身给了尧国国主……色诱。”洛姬讽刺地笑,明月皎洁之脸泼上乌墨。
“你以为我在这乱世中还能保住清白么?世人眼中贤端方庄的皇后早死了!”
秦苍苍一时无言。
“我知道我会是他唯一的皇后,这一生都不会改变,将来也是载入史册,万万世,名正言顺!”洛姬激动吼叫,“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乖乖地待在深宫,眼见他对你越来越沉迷……”你怎么能够这样待臣妾,我不是你的妻么,陛下?
秦苍苍此刻已没有心思看她的癫狂。
“他本可以扭转乾坤,他说他舍不得利用你,华旸的江山总会有其它法子的,你的笑才是天下至贵。”洛姬绝望地一句句凌迟穆珩曾经对自己所讲的话,她爱恨交织地望向冰层内沉睡的穆珩,放开喉悲啸,“他那么不管不顾地弃我而去!我以他为天,相伴他身侧十载!八岁入宫,夫妻情分一朝散尽!可我才是他的正妻啊!穆珩,你穆氏华旸的江山我就没有殚精竭虑吗?”
洛姬一把扯过秦苍苍的衣襟,眼似走火入魔般疯狂,秦苍苍待她宣泄够了,才将她打昏,交与洞外的任左,让他带回宫去。
秦苍苍自己一个人徐徐走近那耸天寒冰,霜花剑雕镂一缕孤魂,坎坷一场,穆珩,欠你的,要还给你了,姽婳江山从此任你描摹,她只是这世间一个多余的存在,不该出现,只要她自戕,为他疗伤,救醒他,那末……
她面对了他,端坐下来,两手运功周身真气凝聚,洞内陡放泫红,艳极绝色。
七霜银针,淬过她的鲜血,针针刺进寒冰直至穆珩身体,寒冰瞬间融化,她喜极跑过去。
穆珩的意识开始复苏,但还是动不了。
“不急不急,你很快就会如常人一般了,再也没有所谓谶语能桎梏你。我会救你,倾尽一切……”
穆珩还躺在冰水内。秦苍苍发上脸上结霜凝珠,她的面庞宛若纯雪。她用刀割伤了自己的脖颈,手上脉搏亦是三刀,至少她体质的特殊,暂时还不会死,她也还不能死,她还在等一个人来找她,他们还有好多未完的话,但愿他来得及罢……
“啊……”轮回殇色,划抹丹红,朱砂痣敛尽红尘覆水回卷,情归荒芜。
几天几夜,也许她能撑下去的,穆珩,秦苍苍回首去望他,但愿你今后不会怨我,最好将一切都忘记,就当是做了一场漫长而愚不可及的荒唐秋梦吧。
扶着墙壁,步步挪着出洞,阳光一点一点爬上头顶、双肩、身躯蔓延晨曦之香。
姬舒戎装还在身,破旧不堪,血迹斑斑。他赶来,一如曾经许诺。
“夫君。”见到姬舒,秦苍苍未有惊讶,此刻才知道,原来能够爱他是件如此有幸并幸福的事。
而姬舒却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定在原地不敢靠近她,他怕她稍一碰触,她便碎了,又一次消失在这世上了,他们做这已决定是不是错了,他就可以,自私地将她强行带回玘不管它什么天天下世事,百姓苍生,为天下大爱,他们之间的爱,谁来成全?他是惶恐了。
“临儿……”
“不要靠近”秦苍苍道,她身上的寒气能致人死地的。
“没关系,我能受住。”
姬舒伸手颤抖地揽抱着她,蓝紫色眸里星光陨落,“你今后能不能不这般任性了,嗯?”
“嗯,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
“我好像想起百年前你盖在我身上的那件衣袍了,血是冷凝的,我死气沉沉,躺在马车里离城门越来越远……”秦苍苍含笑,冰火悄然从脚底渐渐燃起“你送我出城门时,我觉得是世间那是世间最美的注目。”她满足地耽溺在回忆中,似乎那些就在眼前,而不是远在昨日或明天。
她以为再刻骨的爱,也会消磨在岁月漫长的流沙中,他始终等她爱她怜她,而她又给了他哪些回报呢?
君问无情却有情,相思不曾拣寒枝。云绪雪,赋离辞,珮冷烟沉负君期。
疼痛如斯,烧灼更往上了,“你放开我罢?”
“不放。”
幽蓝色的冰焰好像三百年前,彼时死寂战场上的蓝色星花,初相见,那时平常。
“舒……舒……舒。”秦苍苍神志涣散,嘴断续呓语。
“夫君……我、对不、起你……”破碎的话语,破碎不堪的情意。
幽蓝色冰焰终于燃烧殆尽,粒粒颗颗惊红碧血,凄骨绝美,转瞬化为细沙萎落而下。
姬舒伸出手,所有皆透过手心,她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不管是前生的闹剧还是今生的纠缠,彼此一定的想过、说过那句话的。
烟沙虽苦,青衣迷醉。
姬舒僵僵立着,凝神想了想,扯开大大的苦笑,他的临儿去了哪?他又要去寻觅等待了?
“啊!”洛姬惊醒,茫然四顾,人已回到宫中。
“娘娘。”轻叶道,也不扶她,随后像是明白过来似的,嚯然跑上楼凭阑眺望,远处东山,云烟出岫,寒气郁勃,她真那样做了?秦苍苍将耗尽心血,打散魂魄救醒陛下了?
轻叶失了力气一般跌坐下来,门框边洛姬苍白了面色也跟随过来,双眼空洞。
风肆意猛烈地嘶号,犹酷秋严冬,肃肃刀戟森然。
她们都想,她们大抵是输了的,然到底是输给了什么,却不得而知,究竟谁也弄不明白了。
咸熙十三年的一场战乱匆匆结束,尧国国主暴亡后,其七子子翊反,自立为王,南面称臣。
西庐新主,齐邺闻华旸帝回銮,倏然变色退兵,定下誓言,西庐之帝,永不纳华旸女子入后宫。
华旸史载,帝回宫后,默然不语了数日,只是下谕重修史册,将玘地遗失百年的一段历史还原。
子楼闻之,修书一封,道,此于后世无益,帝遂作罢,然公然封秦苍苍为华旸三公主,封号桑华,桑者,丧也。
玘地繁华一夕之间,筑起高墙,红尘佳气冲天而起,榆柳红树千家户院。
世人称之,子楼,信离君是也。宁姜,素裳夫人,传闻每年的三月三日,玘地陌上城内花开满的那日,素裳夫人都会乘车骑出游与韶国边境的岐山,韶国上卿每年那日自欣然前往。
尧国王宫。
“国主。”一白衣使者跪道。
“消息可探察清楚了?”君子翊急急问。
“是,但,但,也未全然,那人功夫实在太深,属下靠近不得,只追至台柳镇附近便失去踪影。”
君子翊闻言,拍手笑,挥袖“好,你下去吧。”他就知道,苍苍姐不会轻易离去,他定会追上去的。
“她在哪?”齐邺卡住一人的脖颈喝问。
“台、台柳镇。”
齐邺倏然放手,疾步而出。凌卓萧,枉你卓绝一世,到底没有将她留住。
“呵呵……你没有机会了。”银白雪袍的妖媚男子在深牢中暗讽。
齐邺面色一沉,步入阴湿的地下大牢,他说过会将他加在苍苍身上的苦痛加倍送还!
铁链穿透琵琶骨,血流了又凝结,永远像不枯竭一般,罪沙止不住的冷笑。
“你想去找她?呵呵呵……”罪沙懒洋洋道问,绝好的心情,谁说秦苍苍那贱丫头以为只要自己死一回便可将所有的结都解了?他还不答应呢?呵呵呵!他又会重来……
齐邺嫌恶地看着这疯子发着诳语,怕是离死期不远!有他在,他罪沙他休想!
台柳镇,青柳城墙高映,烟水渡口,几家别留怨愁,离归重重。姬舒青衣木冠,素孑一身从小乌篷船上走上岸,凉风为他接风,盈袖穿绕,间或打旋落几片柳叶。
他来此,是为等一位故人。
华旸的风云都与他无关了,他只想找他心爱的女子,唯一的妻。
祁山巅巨石上背后的禅语……桑田碧海,归于相化,莫断送璇玑锦绣。
“老师傅,今天我小师傅真会来么?在哪儿在哪儿呢?啥时候到,我好兴奋啊!啊哈哈哈!”小丫头叽叽喳喳,让另两位人不胜头疼,汗,谁不知道你兴奋呐,全台柳镇的人都知道你的嚷嚷叫嚣了!还一大早跑遍大街小巷的包子点心铺,背了一大包裹的点心,候着秦苍苍的到来……
游隋纵溺地任凭杨柳儿闹腾,这几年他亦无甚改变,只是鬓上的白发零星地更多了,他背了手,是百年不变的闲逸。
“杨柳儿,你就不能消停点?没得小师傅几年不见你,被你这副丑样子给吓跑了!”小虎纠结张脸,嘟囔,没几年,这二人都长得是一副我倾国倾城的刁钻样儿,不过一个委婉一个豪迈,豪迈者当属杨柳儿无疑了。
以前还尚属良民的小虎被某叫嚣女带坏了。
真真,江山代有恶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游隋当先见着姬舒,淡笑深深敛襟施礼,“公子。”秦苍苍的魂魄飘荡了这许多年,也该在今日重又凝聚成形了,封印穆珩的寒气本会至苍苍于死地,公子他又……罢了。
姬舒笑笑,虚扶游隋,“你不必行礼了,我已不是当年的公子姬舒。”
小虎灵泛跟着师傅早拜了下去,只有杨柳儿傻愣愣地出神,眼睛瞪得个驼铃似的,小虎儿使劲戳戳,她痴痴地喊了句,“师、师公,长得好俊美。”
小虎脸黑上加黑,遭了,花痴病又犯了!他真想把她仍这江水里去!
姬舒笑,转过头来看她,歆然,果真如当年的临儿一般式个调皮的主儿。
他这一笑,杨柳儿的魂儿都出窍了,飘在云层里晃晃荡荡的,美哉美哉!小虎的脸已不是黑可以形容了,他这一口气灌下一大缸子醋,哼,回去再好好算总账!
游隋与姬舒相视一笑,彼此不再言语,静静观望着江面上,伊人归在来否?
江面升起袅袅水烟,冉冉金鳞旋舞随阳,翩跹的柳絮飞花,萎落清江,笛曲嘹亮,日丽人影幢动,喧哗中岑寂下一颗心把满心欢喜静待,流年的倒退,婉婉生香,凤随箫引。
雾越来越大,遮盖整个江面,似乎重雾内伫立一座城池,城墙上佳人凝睇,只是望不着依稀容颜。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开始焦急了,姬舒笑得飘渺,他的临儿,不会跑远的,她会回来这里,到他的身边。
雾飞腾打散,漩涡初转,卷进一泓绿水与落絮白雪,雾中慢慢站出个黄裙女子,环佩玱玱,铅华弗御,睡颜恬淡。
菩提树下,千年安心观想参禅,却还是因为你而流连红尘不去,低首徘徊,一脚踏出凡尘万丈,夙愿只为,成全隔世之爱。
魂兮归来,秦苍苍缓缓睁开清明的眼,淡淡琉璃潋滟之华,第一个望向的是姬舒,对岸上伫立的青衣男子,歆悦满怀。
蒹葭苍苍,伊寻何方,情所归处,在水一方。
姬舒朝前走几步,对她伸出手,柔软的目光,倾三生七世所有的爱来凝聚。
“苍苍姐……等等我!翊儿来啦!”背后不远处,传来杀猪声,煞破这静美的情景。
“哎,公子爷,在这头呢,公子爷,您又走错地儿了!”
“苍苍姐……等等等啊!”
华旸帝穆珩,咸熙二十六年,薨,年仅三十又五,谥惠宣。
江山华丽之锦并未织完,此间风雨一页翻开,华旸又是一番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