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采薇仍然是怒气冲冲的。开始的时候是为了黎华这越来越不尊重她的态度,枉她一直还把他当个知己来看,他倒是把她当什么了!
但是走了几天后,采薇更生气了,这会却是在生自己的气了,她本来是要去黎华那里打探情况的,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打探到,反而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这一琢磨,心内更乱了,可是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实际的证据,若冒冒然折回去,樊篱定然是笑盈盈将她直接扔黑蛟池里去的!……
她真的不敢!
这么胡思乱想着,便已经走到了一条大河边。
这河,可真壮观呀!采薇不由看呆了,眼面前,白水渺渺,自东而西竟望不到尽头,不知其何所来,不知其何所往,亦不知对岸有何风光。只觉江风拂面,带着清爽和湿润,让人心头顿时开阔了不少。
采薇此次出来并未给自己找张地图。她对十年前的事情仍毫无所知,对弟弟的行踪也无半点了解,就连当年那颗能够与弟弟相认的珠子也被师傅收了去!
地图所示地域广阔无际,莫说几年,就是几十年她也未必能一一寻访完毕,便赌气不要了!
冥冥中,她相信,总有一日,她和弟弟一定会相遇的。……哎,若是师傅执意不许她调查,那她也只能靠缘分了!
看着眼前这壮阔的大河,采薇望了望东,又望了望西,正犹豫间,见西边一丛芦苇旁泊了一叶小舟,正随水波飘动。
倒是巧!便走近前去,见一舟子穿着蓑衣,脸上盖着斗笠,卷起的袖筒外露出结实健硕的胳膊,双手正枕在脑后,裤腿亦是卷在小腿肚子上,赤着的脚也十分干净。这渔夫日日在这水上日晒雨淋的,竟然都没晒黑!
这人正在悠闲睡觉呢,倒好不惬意!
“大叔!”采薇上前呼道。
“......”没有反应。
“大叔!大叔!......”采薇见他睡的熟,便加大了声音,又喊了几声,却见那人仍然没有反应。
这绝对不再是没听见的问题了!
采薇本憋着一肚子气,见这舟子竟如此傲慢,火气升腾,手便不自觉摸到背后的剑上去了,正待要拔出时,猛然想起师傅平日教诲,便又放开了。
看了下四周,发现在不远处的河边芦苇丛下有一块不小的石头,便暗暗笑了笑,悄声朝那石头走去,拔剑,不过一提,那石头便朝着那小舟飞了过去,“咚”的一声急落水中,顿时如下了一场暴雨,溅了一阵水花在那舟子的身上。
那舟子果真有了反应!只见那人被这突然的响声和水花吓得猛得跳了起来,小舟随着他突兀的动作剧烈摇晃,那人顿时重心不稳,在船上踉踉跄跄,几将落水!看着那人狼狈的样子,采薇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没笑两声,被那人目光刺得背后生寒!
心内一惊,忙敛了神思,细瞧舟上,见那人动作上虽然狼狈,但是脸上却镇定得很,浅浅咧了一抹笑,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嘿,瞧这云淡风轻的神情,敢情逗她玩呢!
此人身上洁净,头发却蓬乱,与长须交结,乱糟糟像个刺猬似的,偏那眉眼又异常温煦俊丽,引人深坠。
实在,怪异得很!
“还是调皮得很呀!”那人踏稳了船,坦然地接受着采薇的打量,咧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还是……?她和他认识吗?脑子有问题!而他这笑,也实在让人寒碜。
这船,怕是不能坐。又拿眼朝四周扫了扫,竟然再无其他船只,不禁叹了口气,真是出门不利!
心中惋惜,脚下却不迟疑,提脚便沿江朝东而上,寻觅其他渡船。
“你是要去哪?我可以渡你!”那舟子却驾了小舟追了上来,在后面喊道。
声音温煦,似乎带着阳光和春风一起冲刺着人的耳膜,采薇不禁住了脚步,朝后转去,可后面除了此人,并无旁人。这么粗莽的一个人竟有这般和煦的声音,真真让人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想去哪?这附近就我这一只小船,如若要找其他船只的话,恐怕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才会有。”
那人眉眼带着笑,如远山近水,俊美如画,可额前、鬓边、唇上是乱草杂石,星辰与乱草,实在辣眼睛!
采薇自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眺目四望,着实再无舟船痕迹,就是人烟也依稀得远。想着此人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她不找他麻烦就好,哪里怕他了!
便跳上船去,一时船动,江风凛凛,她坐在船头,看水波浩渺,天水一色,渐渐沉湎于天地浩瀚。这十年,为了变得强大,她所经历的磨难痛苦不堪回首。但,好在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她的心从来都是暖的。有时候她甚至怀疑,那个模糊不清的过去,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
域公子,并不认识她呢?……仅仅只是不记得?……
可若只是梦,为何又那么真实,“报仇”“找弟弟”在她的心中片刻也不曾熄过……诸事纷杂,毫无头绪,她只得暂且放下,无论如何,尽快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是不会错的!
那舟子见她这般轻信,在她身后一边撑船,一边苦忍着笑声,毛发纵横的脸呲牙咧嘴的,好不热闹。
嗯,可能是太无聊了,这一会功夫他竟已想出了好些个捉弄她的方法!
只可惜,她过于陶醉在江风里,过于放心在自个儿的道力探查上,无一丝回头查看的念头。
舟子乐了良久,定了定神,稳了稳声音,故作疑问:“姑娘去对岸是为了看昙花还是为了采摘杏杏草?”
“就随便看看。”被江风抚摸着,采薇的心平静了些,便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语气亦温和了起来。以为惯常渡河的,都是要去瞧昙花摘杏杏草的,也没有多想。
“那姑娘可来得真是时候,再有几日便是对岸虎兕坡昙花开放的日子,如若顺利的话,我们倒可以刚好赶上,那漫山遍野的昙花,是很值得一瞧的。”舟子强忍着笑,压着声音,故作庆幸。
采薇听了,有些心动起来了,这些年为了修炼,哪怕看见了让她眼睛一亮,甚至有些移不开眼睛的花,她都会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触摸,不去关注,就如她明明很想吃温菱母亲送来的那盘点心,却还是会很坚定的拒绝。
她,没有资格享受生活中一切好的东西。可这般奇景,路过去看看也不行吗?
舟子见她犹豫,状似无意地又补了一句:“听说在那昙花齐放的时候,杏杏草便会露出身形来,吸收着昙花的香、月的精华,。”
“杏杏草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采薇果然被这特别的杏杏草吸引住了。
舟子见她上钩,强忍着笑意,放沉了声音,解释道:“这杏杏草,说起来来头可就大了,听说是一位得道的仙人从仙界带来的宝贝,虽说是草,可是却是直愣愣一根茎长着些向内包裹着的圆圆的叶子,无论多严重的内伤,只要有了它,性命定然无忧,并且还能保住修炼境界!”
采薇听他说得玄乎,不觉莞尔一笑,却并不相信,想他一个普通人不过道听途说罢了。但是左右也没什事,去看看也是无妨,如若真有杏杏草,摘上几棵带给石枫,也不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看着她还顺眼,并没有治死她。
“姑娘可要去瞧瞧?”舟子倒也瞧出了她并不相信,也没有点破,收了竹篙,升起风帆,让船随风而行,自己坐到了船沿边,两只脚在水里随意地踢踏着,嘴里甚是随意地说道。
已经到河中了,该露些端倪来让她去想!去乱想!哈哈……
听闻水声,采薇终于回转了身来,瞧了瞧那水下的脚,又瞧了瞧那水花,最后满是疑虑地瞧着那一脸的胡子,不由又嘀咕了起来:这人,是脑子有些问题?
顿时郁闷起来,讷讷打探道:“大叔,你在这里渡了多久的人了?”
“渡人?”舟子哂然一笑,抬头望着星空,颇有些自嘲地叹道,“我连自己都还未能渡了,又哪里能够渡他人呢!”
采薇愕然,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觉得这人哪里是寻常的舟子,定然是个遗世独立的得道高人!可看着那满脸乱胡子也无法掩盖的笑,她不禁嘴角直抽,她还是太天真了,连疯子的船也敢上!
见采薇半天没了声响,舟子疑惑地转头来瞧她,却正好瞧见了她一脸懊丧。知她开始不安后悔了,却并不多言,只是起身大笑了几声,躬身进蓬内去了。
不一会,便见其抱着一把柴,拿着一个铁锅出来,三两下在铁锅内生了火,随手操起卧在舟上的鱼叉。采薇蹙眉戒备,手渐渐摸向了剑鞘。
舟子却坦然笑道:“这里的鱼味道不错!”
可那鱼叉锃亮,哪怕在夜色里也亮得人眼发疼,她怎敢有丝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