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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二章

过完年,2009年的春天,桥头上的活计一直不多,四个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一连几天也挣不到一分钱。二哥和小喜稳如泰山,二哥打台球,小喜下象棋,二哥睡觉,小喜打坐,一点也不着急。李宝宝和王儒坐不住了,王儒成天在李宝宝耳边念叨,像在念经:“这样下去不行吧,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过了几日,两个人找了个活,去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后旗架高压线,一个月两千八百块钱。招工的包工头来桥头上招人,呼啦啦围过去一大群人,一听说是干长工的,散了一大半,包工头说,太老的不要,又散了一帮,包工头又说,要不怕苦、不怕高、胆子大的,旁边老桥头就开始骂:“逼钱不多,逼要求还挺高。”到后来只剩下李宝宝和王儒两个人,包工头看着李宝宝,一脸怀疑:“你行吗?”李宝宝说:“没问题,天上就是没梯子,要是有梯子我都敢爬。”

临走前,李宝宝一把火将二哥院子里的荒草烧个干净,然后用锄头将草根刨出来堆在一起,又烧了一遍。李宝宝对二哥说:“这么好的院子,荒着太可惜了,过段时间去土产店买点种子和肥料,等我从后旗回来,就能吃上你种的西红柿和黄瓜了。”

乌拉特后旗,简称后旗,在内蒙古东北部。包头有这样一个谜语:三个人骑一匹马,打三个地名。外地人很难才出来,谜底就是前旗、中旗、后旗。

一座高压线铁塔重达几十吨,工程队的运输车拉到塔基跟前,技术队负责组装,小工做些搬运之类的零碎活。李宝宝的主要工作,是在新建成的高压铁塔上拧防盗螺丝,这种螺丝只能拧进去,不能拧出来,防止有人将铁塔拆了卖废品,此地民风彪悍,听说前几年竟然有人去偷变压器,一下电死三个。李宝宝以前没见过这种螺丝,觉得挺新鲜,每天戴着安全帽,腰间挎一袋螺丝,绑着安全带,在铁塔上下爬来爬去。俗话说,山东的葱,内蒙的风。内蒙古三四月间的风从早吹到晚,人站在十几米高的塔顶,明显感觉到整座铁塔都在晃动,让人心惊胆战。包工头说得没错,干这活就要胆子大的,李宝宝胆子不小,王儒更大,有一回王儒竟然坐在塔顶上喝酒,说上面风景好,被包工头看到后臭骂一顿,说再敢这样就滚蛋。

两座铁塔之间的距离因地势不同并不固定,少则几百米,多则上千米,每隔一段时间工程队便搬一次家。拧了一个多月螺丝后,包工头安排李宝宝在一个中转站看守帐篷,帐篷外是几十个高压铁塔的建筑材料及电线电缆。王儒则跟着工程队一路往北走,进了沙漠。

之所以选李宝宝看守帐篷。一来是因为他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可能把帐篷外的电线之类偷去卖掉,电线电缆这类东西,只要是新的,一般的废品收购站都不敢收,除非有别的门路。二来看守帐篷这个活,看似轻松自在,却没人愿意干,一个人长时间独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相比处出力气,孤独更让人无法忍受。

帐篷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荒滩,乱石中长着稀稀疏疏的草和灌木,荒滩往北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天气极好的时候能隐隐约约看到远远处几座青色的山。这里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好几十公里,从早到晚都很难看到一个过路的人。工程队的车辆隔一周左右来一次,来了也不多停留,拉了建铁塔的材料就走。有一次王儒跟着车辆来拉东西,带给李宝宝十斤烧酒,李宝宝连忙拧开塑料桶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这什么破酒?”王儒说:“两块钱一斤的包谷烧。”“你就不能弄点稍微好的?”“你知足吧,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你要喝不惯我带回去。”李宝宝说:“算了,我凑合喝吧,王兄,你下次来能不能给我带几本书,我都快闲出毛病了。”王儒没好气:“荒山野岭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书去,你看我长得像不像本书?”李宝宝说:“你要是本书,那指定是本烂书。”

每天清晨起来,李宝宝钻出帐篷,看看天气,绕到帐篷后的空地上撒一泡尿,回到帐篷后洗脸刷牙,这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洗完脸后,趴在帐篷前做上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接着生着火炉,煮一包方便面当早餐。包工头送来两大编织袋方便面,垒起来有一人多高,荒地里有老鼠,李宝宝从上头吃,老鼠躲在下面吃,为了调剂李宝宝的口味,包工头还特别贴心地送来一箱榨菜,各式各样足有十几种。吃完早餐,太阳才三尺高,李宝宝回到帐篷躺着,两眼圆睁。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再煮一包方便面,吃完后抬头看天,太阳刚到半空,李宝宝唉声叹气。在荒地四周转上几十圈后,太阳终于西斜,李宝宝取出包谷烧坐在帐篷外喝酒,喝一口,骂一句烂酒,接着再喝一口。喝上差不多一斤后,太阳堪堪落下去,摇摇晃晃回到帐篷里,再煮一包方便面。一整天没出什么力气,晚上则无睡意,半夜十二点,外面漆黑如墨,李宝宝躺在地铺上,两眼圆睁,听风刮过帐篷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能把人逼疯。

闲极无聊,李宝宝用荒地四周的石头给自己盖了座厕所,由于没有水泥,厕所只垒了一米多高,三面是墙,一面用旧床单做了个门帘,站远了看,倒还像模像样。李宝宝对这座厕所很满意,莫非自己的天赋不在写诗而在建筑方面?工程队的车辆来拉料,起先被这座厕所吓了一跳,在参观完整个厕所的全貌后,众人对李宝宝天马行空的想象和高超独特的建筑技艺赞叹不已,说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在这片荒滩建厕所。

李宝宝建厕所的事很快传遍工程队,越传越玄乎,以至于包工头专程跑来参观了一次。参观完后,包工头说:“小李,你可真是个人才,我干了十几年工程,见过无数工人,你是第一个给自己盖厕所的。”包工头还带来一大块羊肉,由于没有冰箱,两天后便不能吃了,李宝宝又继续顿顿吃方便面。

有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早晨起来之后,荒滩凹地里储了一大坑水,虽然水很浑浊,李宝宝还是忍不住钻进去洗了个澡,洗完后全身奇痒难耐,像有无数虫子在爬。帐篷里又没多余的水可以清洗,只好钻进沙土里,双手捧着沙土在身上挫,挫完后照镜子,几与野人无异。

大雨之后,荒滩焕然一新,原先灰暗无光的石头现出了清晰的纹路,有些居然非常漂亮。记得有一回和二哥闲聊,二哥说,在内蒙古的沙漠和戈壁中,有一种红色的奇石,这种石头石质较软,经过成百上千年风雨侵蚀,石头会现出花瓣的形状,人称“沙漠玫瑰”。这种石头十分罕见,形状漂亮的,巴掌那么大一块能卖十几万。想到这件事,李宝宝动了去戈壁滩找沙漠玫瑰的心思,心想万一走运找着一块,便可以发一笔横财。

走进戈壁滩之后,李宝宝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荒凉,石头间长着各种各样的草和灌木,草丛间有蚂蚱和各种昆虫,不时有鸟飞过,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叫得很欢。早上很容易见到蛇,这个时候草尖上有露水,蛇趴在那里喝水,晒太阳,到中午阳光毒辣时,蛇就会溜到石块底下的阴凉处乘凉。李宝宝捉了两条不同品种的蛇,放在同一个塑料桶里,看看它们谁能咬死谁,过了一天打开桶盖看,两条蛇缠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大有相亲相爱的架势。戈壁滩中还有野鸡,躲在灌木丛中,人一靠近,便扑棱棱地飞起。偶尔能看到灰色的大野兔跑过,让人心里泛起一阵惊喜,李宝宝明知追不上,依然大喊大叫追出去老远,一边跑一边捡起石头乱砸,心里祈祷佛祖保佑,能一石头砸在野兔的脑袋上,便可以吃一顿烤野兔肉了,一日三餐吃方便面,闻到方便面调料的味道就倒胃口。

李宝宝在戈壁滩中逛荡了半个多月,一块沙漠玫瑰也没找到,一只野兔的脑袋也没砸中。这天吃过中午饭后,睡了一会儿午觉,待阳光没那么毒辣了,从帐篷出发,一直往北走。走了很远,远得早就看不到帐篷了,大概是佛祖显了灵,他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他蹲下身,数了数,有十多个,正考虑要不要带回去煮着吃,突然听到有人叫:“喂,干什么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猛然听到这么一声,李宝宝吓得往后一倒,摔了个仰八叉,沾了一身沙土和草屑,连忙翻身爬起,转头四看。

十几步外站着个姑娘,二十来岁,身材匀称壮硕,看到李宝宝惊慌失措的样子,姑娘露齿一笑,极是好看。李宝宝用手指着对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姑娘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吓成这样,把我当鬼了?”说着朝身后远处一指:“鬼会骑摩托车吗?”李宝宝连忙朝姑娘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处有一条白色的小路,路旁停着一辆摩托车,隔了这么远,怪不得没听见摩托车的声响。李宝宝松了口气,刚才他真以为眼前的姑娘是戈壁中的野兔变的。

见是自己的同类,李宝宝开心不已,跑上前去搭话。在大城市中,到处都是人,人和人擦肩而过,有时连互相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里显然不同,见着同类,免不了要说几句话。

姑娘很开朗,也很健谈,说自己是个老师,下午放学回家路过这里。李宝宝好奇:“这附近还有学校?”姑娘伸手往北边一指:“看到那座山了吗?就在那里。”李宝宝早就看见过那几座大山,山势连绵不绝,一直往东南延伸,说:“啊,我以为那是没人的荒山呢。”姑娘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好不容易碰到个说话的人,李宝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自我介绍了足有十分钟,差点将自己的祖宗八代也交代了出来。姑娘一直抿着嘴笑,大概是觉得眼前此人很有趣。

聊过之后,就该各走各路了,况且天色已经不早。姑娘打了声招呼,转身朝远处的摩托车走去,李宝宝心里突然生出不舍,这种情绪一上来,自己都觉得奇怪,但它又实实在在存在。萍水相逢,他没有将人家姑娘留下来的理由,也找不到多交谈一会儿的借口。看着姑娘越走越远,李宝宝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重,突然一咬牙追了上去:“等等!”姑娘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跑过来的李宝宝,脸上有些警惕:“什么事?”李宝宝喘着气:“你家那边有没有商店?”姑娘说:“没有,但我教书的那个地方有。”李宝宝摸遍全身,找出一百来块钱,塞到姑娘手里:“拜托你,帮我买点肉和酒,我天天吃泡面都吃出毛病了。”姑娘笑了一下:“没见过你这么馋的人,那行,今天周五,我得回家,周日去学校,得住校,下周五才能返回来,你等得了吗?”李宝宝说:“没问题,下周五下午我就在这条路上等你。”姑娘骑上摩托车,冲李宝宝挥挥手,李宝宝问:“你叫什么名字?”姑娘一拧油门,摩托向前窜去,声音远远传来:“我姓金,你可以叫我小金。”

和小金见了一面,定下周五之约后,李宝宝心情大好,觉得戈壁滩从未如此美丽,他决定不去找那窝野鸡蛋了,在这个地方,野鸡生一窝蛋也不容易。一想到下周五小金会骑着摩托车,带着酒和肉而来,他就忍不住想唱歌。

等小金的这几天里,王儒跟着车队来了一次。王儒又黑又脏,一头乱发被风吹得直如东倒西歪的杂草,王儒看了一眼李宝宝:“你倒有心思拾掇自己。”李宝宝用手抻抻西装衣角:“君子重仪表,一个人独处就可以随随便便吗?”王儒又带来十斤包谷烧,李宝宝接过来:“下次不用带这么多了,我得少喝点,王兄,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全给我。”王儒奇怪:“这荒山野岭的,你要钱干什么?”李宝宝说:“你别管,我自然有用。”王儒说:“你不说我就不给你。”李宝宝只好将遇见小金的事说了一遍。王儒看着李宝宝,笑得意味深长:“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都能风花雪月,你可真行。”李宝宝忙道:“放屁,老子什么也没干。”王儒说:“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你干过,就算你干过也不犯法。”

到了约定这天,李宝宝生怕错过,中午就赶了过去,坐在小路旁等小金。等了一下午,当夕阳把戈壁滩的石头染成金色,小金骑着摩托车从远方奔驰而来,像古时候的骑士。小金跳下摩托,笑道:“等急了吧?”李宝宝说:“没有,我也刚来一会儿。”小金从摩托车后座取下个书包,里面装着买给李宝宝的东西,几包火腿肠,几个豆豉鲮鱼罐头,还有七八瓶方瓶的转龙液。小金说:“村里没什么好酒,这个你喝得惯吗?”李宝宝说:“喝得惯,包谷烧我都喝得惯。”

把东西给李宝宝后,小金说:“那我走了。”李宝宝忙说:“别急,我得谢谢你。”小金问:“怎么谢?”李宝宝说:“怎么说我也得请你喝几杯。”小金说:“在这里吗?”李宝宝说:“这里多好,天高地阔,山野苍茫,大风如歌,残阳如血,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小金笑道:“你还挺会说,行,那就喝几杯。”李宝宝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将身上崭新的西服脱下来铺在上面,对小金说:“你坐这里。”小金有些感动,说:“这怎么好意思?”李宝宝说:“没事儿,别把你的裤子弄脏就行。”小金坐在李宝宝的衣服上面,李宝宝搬了一块石头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各把着一瓶转龙液,聊几句,碰一下,喝一口。李宝宝说:“你少喝点,等一下还要骑车呢。”小金笑:“你放心吧,我酒量好着呐。”

两个人聊了很久,竟是十分投机,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小金大方率真,毫不做作,除了会喝酒,还会抽烟,喝酒的姿势十分豪迈,抽烟的姿势相当迷人。此时正值黄昏,小金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中美得光芒四射,李宝宝掏出从王儒那里借来的钱,说:“下周五,我还在这里等你。”

从此以后,每个周五下午,李宝宝就站在小路旁,眼巴巴地等小金的到来。在茫茫戈壁中,四顾无人,天地间一片寂静,李宝宝每次都怀疑小金会不会来,而每一次小金都会准时出现。多年以后,李宝宝想起这个场景,仔细回忆小金每一次出现时的样子,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小金就像凭空出现的仙女,那个场景太美好以至于他怀疑那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两个人熟了之后,小金来过一次帐篷,李宝宝没别的东西招待她,煮了一包方便面,小金并不嫌弃,吃个精光。小金还上过一回李宝宝建的厕所,上完后夸了几句,李宝宝很是得意。小金问:“我头一次碰见你那天,你撅着屁股在荒滩里干嘛呢?”李宝宝说:“我闲着没事干,找沙漠玫瑰呢。”“找到了吗?”“找到一块特别漂亮的。”小金说:“在哪里?我看看。”李宝宝看着小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金笑骂:“油嘴滑舌。”

有一周周六,小金专门骑着摩托车来找李宝宝,带着莜面和羊肉,莜面是蒸好的,羊肉是生的。李宝宝将莜面一根根撕开,小金在火炉上做羊肉汤,俩人边做边聊天。小金问:“吃过莜面没?”李宝宝说:“吃过。”小金说:“也是,来内蒙当然得尝尝莜面和烧麦,你们老家有没有这个东西?”李宝宝说:“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没吃过。”小金说:“莜面营养比白面好,二人台里有句歌词,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的白面饿断腰,吃莜面扛饿。你吃过糕吗?”李宝宝说:“吃过一次,粘牙。”小金笑:“你倒是什么都不落,快成半个内蒙人了。”李宝宝说:“等我学会随时随地放屁,我就成正宗内蒙人了。”小金笑弯了腰,说:“也不是人人都那样,我就没那毛病,你以后回了甘肃,可不准说我们内蒙人的不好。”

羊肉汤做好,夹一筷子莜面,在羊肉汤里蘸一下,送进嘴里,再喝一小口羊肉汤。李宝宝狼吞虎咽,跟小金赌咒发誓说这是他来内蒙吃过的最好吃的莜面,比包头饭馆里的强一万倍,还吟了两句诗:日啖莜面三大碗,不辞长做内蒙人。小金问:“你吃过几种莜面?”李宝宝说:“除了这种跟面条一样的,还吃过一种跟蜂巢一样的。”小金笑说:“这种叫莜面绳绳,那种蜂巢一样的叫莜面窝窝。还有一种叫莜面鱼鱼,你吃过没?”“莜面鱼鱼?”“对,跟小鱼一样。”李宝宝抬起头:“哪里有?”小金说:“莜面鱼鱼做起来特别费工夫,一般饭馆都没有,但我会做。”李宝宝眼睛一亮:“那你下次给我带点。莜面鱼鱼,光听这名字就觉得好吃。”小金笑骂:“你可真贪心。”

吃完莜面后,坐在帐篷前闲聊。小金拿着一根小树枝,在脚下空地上画着不规则的图案,李宝宝唾沫四溅,说得兴高采烈,小金不时嗯几声,显得心不在焉。李宝宝说:“怎么,有心事?”小金抬起头笑笑:“没有。”停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李宝宝,你要不是个打工的就好了。”李宝宝有些不高兴:“看不起我们打工的?”小金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跟我一样是个老师该多好......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李宝宝一愣,小金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天边的云彩发呆。

记不清是第几个周五,李宝宝又和小金坐在戈壁滩上喝酒,这天夕阳很美,天边有大片的火烧云,映得戈壁滩上的石头红灿灿一片。李宝宝看向小金,小金的两片嘴唇红艳艳的,像是传说中美丽的沙漠玫瑰,他忍不住说:“小金,你真好看。”小金笑了,看了他一眼:“你也好看。”李宝宝壮着胆子说:“我想亲你一下,行吗?”小金笑得更好看:“你说呢?”李宝宝腆着脸:“我觉得行。”小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你说行,那便行。”

其实亲嘴这件事,根本不必问行不行的,直接上去亲就可以,可自打挨了陈小雅一巴掌后,李宝宝觉得事先该打个招呼,免得再挨巴掌。一想起陈小雅,李宝宝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来乌拉特后旗之前,李宝宝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年年底回去,一想到陈小雅还在兰州等自己,李宝宝一阵内疚,坐着发呆。小金等了半天,不见李宝宝有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你发什么愣?还不过来。”李宝宝说:“我又不想了。”小金气得大骂:“混蛋!”跳起来骑上摩托就走。走了几十米,犹不解气,掉过车头,冲到李宝宝跟前,骂了一声神经病,这才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一周,李宝宝没等到小金,第二个周五,还是没等到。李宝宝觉得小金大概不会再来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可是,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李宝宝心里乱成一团。

小金带来的转龙液早已喝完,李宝宝整天无所事事,看着天上的太阳和云彩过日子。这天他百无聊赖,躺在帐篷里思考人生的意义,从中午思考到黄昏,都觉得人生没意义。虽然人生没意义,但饭还是要吃的,正当他准备起来做晚饭,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李宝宝冲出帐篷,果然是小金。

小金是来告别的。李宝宝从帐篷里拿出一个小马扎,让她坐下。小金将一包东西递给李宝宝:“给你的,莜面鱼鱼。”李宝宝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小金咬咬嘴唇:“我想了想,觉得临走前还是跟你道个别。”李宝宝问:“去哪里?”小金说:“我男朋友托了关系,把我调回了旗里。”李宝宝说:“挺好的,城里条件好。你有男朋友了?”小金说:“他一直在旗里工作,等我到了旗里,我们就结婚。”李宝宝说:“那我得祝贺你,可惜没机会喝你的喜酒了。”小金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李宝宝说:“我就是四处打工,过一天算一天。”小金叹了口气,没说话。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小金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小金站起身来,说:“那我走了。”李宝宝说:“好。”小金走到摩托车跟前,转过身来,软软地笑了一下:“李宝宝,你以后会不会记得我?”李宝宝眼圈红了:“会的。”小金走过来,在李宝宝嘴唇上一吻,松开手,暮色里,说:“再见。”李宝宝说:“再见。”

暮色四合,天地一片昏暗,晚风吹起沙土,像起了一场大雾,小金骑上摩托,消失在大雾中。

李宝宝吃着莜面鱼鱼,眼泪直往碗里掉。

小金离开之后,每周五下午,李宝宝依然去那条熟悉的小路,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一会儿,看着远方,像是在等人。可小金不会再来,戈壁中只有漫无边际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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