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三套备好的换洗衣裳,回门路上杀死这二人是事先预谋。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织结,阿木是主谋,偆和林木都是帮凶。
在已收割完的庄稼地里将三套带血的衣裳烧成灰烬,一行人又带着大部队向前,有随行的士兵问:“那二人呢?”
林木答:“二人对少城主夫人见色起心,已被就地处决,勿再提及”。天边的斜阳又如血,残阳落日犹有东起时,人命有几回。
阳萍又回到了轿中,双眼紧闭,恨自己孱弱无力,只能任人欺凌,两位长姐送伞愿薄命的意思她岂能不知。
两个少年并肩向前,无言心自通,从今以后不再是双手不染血的纯净年少,斜阳的尽头是这红尘不断的争夺。
曾经同路人,同路不同归。就这样向前走,奔赴各自的人生,去往各自的结局。
林木的小弟没有死在玄机城的战场上,而是死在胜战归来的家中。他就那么悬在梁上结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尚无妻小,留给亲人无处不在的痛苦。
从玄机城回到玉蜀的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都是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梦里他在燃烧的大火中死去,梦里他变成了那个被一剑挑杀的三岁小儿,梦里是他成了留在玄机的游魂,怎么都找不到归家的路。
可他明明双手不曾屠杀平民百姓,不曾参与奸**女,也不曾拿小儿的人头换钱银。可杀人无数的恶人逃过了心灵上的折磨,他却怎么都走不出。
喝家里的井水,他说喝的是人血,吃猪肉,他说有人肉的味道,为他相看一个女子,他说人家身上附有冤死的魂魄。
都说他是自己折磨死了自己,可林木认为,是战争折磨死了他,是城主的争战好夺折磨死了他。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请恕小婿来迟之罪。”阿木身着一件喜庆的红色锦袍,锦袍上绣着吉祥的麒麟,和阳萍绣着凤凰的大红锦袍相映衬。纤纤细腰用红色的腰带束着,黑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轻轻挽着,里衣也是两件玉白色。
“小儿尚知礼节,比你父亲强。”起身说话的是阿木名义上的岳丈。今日的他身着一身紫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如意云纹鎏金银腰带,老发半白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紫袍上两条金蟒欲飞渡成蛟龙。
伸出捂住打哈欠的嘴,龙章凤姿似有困容,白狐面儿阳萍赶忙上前扶往父亲:“父亲,您困了!”
“是小人考量不周,请岳丈早些安歇,阿木携内人明日再来拜会。”阿木还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直请罪。
伸出老手搭住阳萍的小手留她:“萍儿,你就住在府中,好与两位长姐说说话。”留她,是想听她说说这几日玉蜀城的所见所闻,听听她到底怎么说,与自己所探消息相比,是否有所隐瞒。
“阿爹,女儿也去,新婚之喜,阿木是一点都离不得女儿。请容女儿明日再来拜见阿爹,请阿爹安心歇息。”两位姐姐哪会和萍儿真心叙旧,只会左探右寻,巴望着萍儿倒霉呢!若被两位姐姐见到手臂上的守宫砂尚在,姐姐面前又当如何自处。
“也罢,随你夫君去吧!你过来!”过来的是他的心腹,扶着他,等阿木和阳萍先告退。这些时日着实累了,先是即墨使者游说攻打玉蜀,后又是吕城城主发起出兵联合书。
若是从前打就打了,为友报仇,是仗义。可现在玉蜀城和萤枫是结亲之家,身为岳丈出兵攻打东床之婿,叫天下人如何看,身后百年史书怎么评?
“女儿(阿木)告退。”起身告辞,阳萍挽住阿木的手,一齐向门外走去。
身后老者苍松般劲翠的声音带些着疲意和惋惜:“小儿,若你不是生在玉蜀康家,我会留你和萍儿在身边。”小儿狡猾,无中生有破我杀局。颇有城府,是个好苗子,就算不为城主,也是为将之才。
“这小儿有才学有计谋,若早早成了冢中枯骨,可惜了!”可惜我三女无一子,三个女婿一个钱银塞眼,一个功名赘身,唯有这小儿满身墨香,却是命薄。
“城主,生死各有命!”有多少人出生富贵,却跌落云端;有多少人德才兼备不得施展;又有多少人出生贫贱爬到高位。生死富贵各有命数,前尘旧路各有归处。
出了城主府,阳萍的手还挽着阿木,娇娇的叫了声“夫君”。偆掩面轻咳了声,林木将头偏向一旁。他想起他的妻,一个未过门的妻,因为小弟疯了,死了,与她解除婚约的妻,他不怨她,可也到此眼中不愿见女儿家娇羞。
“走吧!先去吃饭,找个地方住下。”众人面前,阿木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云兮客栈是萤枫最出名的客栈之一,那里的叫花鸡、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狮子头)最好吃,母亲在世时父亲带萍儿去吃过(说这句话时阳萍的声音很小)。最重要的是那里达官贵族云集,消息四通八达(又提高了声音,生怕我三人不信)。”
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对过去的眷念,对母亲,对吃食,还有那曾存在过的父子亲情。四人来到云兮客栈,掌柜的问:“客官几位,是住宿还是打尖?”
“店家,四间上房,一桌好菜,要叫花鸡、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狮子头,其余上些贵店招牌菜。房中请小二哥备些热水。”付了银子,店小二领路走上二楼的回廊。
阳萍的手一直挽着阿木,阿木的手早已经垂下。店小二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看四位官人气度不凡,不像本地人士,公子和夫人来自何方啊?”
“来自即墨城,在这城中游玩三日即回。”说来自玉蜀吗?城主的三女婿是玉蜀城主的儿子,百姓皆知。这一说即不打脸自己,身为城主女婿不得入府而居,屈居于客栈之中,这多少使人脸面无光。
林木率先进入房中,偆在一旁等着,有那么一丝帮阿瑶监督阿木的意味。“阳萍姑娘,你去住前方第二间房,就在偆和林大哥的中间,若有事,吩咐即可。”
听到这句,白狐面儿挽着阿木的手松了开来,失望啊失望,满以为找到了依靠,却不想这依靠不想让人依靠。
“情字伤人,不要寄心浮萍。”就是没有阿瑶,阿木也可能不会对阳萍这姑娘动心。阿木本就是飘荡于苍渊之上的浮木,是阿瑶让他有了归依之处。
吃在嘴里的饭菜也无味,说不清是菜的味道不对,还是身边人不对。身旁阿木的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可人终究不是她的良人。阳萍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阿木和偆吃得又快又潦草,双双放下碗来,起身将离桌。阿木拜托林木:“林木大哥,烦请您保护阳萍姑娘,我和偆去去就来。”
戏台上,有人在唱,唱得是什么,是阿木那杀人成瘾的父亲。
骷髅山下稚子坑,风雨幽魂仁君泣,
英灵古庙荒茫茫,黄泉彼岸阴凄凄。
孽债高筑骷髅王,冤城古魂啸风雨,
故血青青断废城,阴火森森与君同。
这是冤魂在唤我那所谓的父亲,还是生人盼杀我那残忍的父亲?玄机城与萤枫城,城主与城主交好,城民与城民通婚。
台下有人起声:“不必着急,恶人自有天收。”“是啊,定有天收!”有人咬牙切齿的和,如果他们知道玉蜀城主的儿子就在这里,你猜他们会不会生吞活剥了我?
“听说啊,即墨城主、莒城城主还有咱们城主正在商议讨伐这恶鬼,想来这恶鬼在人间的日子不长了。你们与其在这戏台下嚷嚷,不如报名参军出一份力。”
人声瞬时小了许多,说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行动拿命去拼的人很少。谁还不是个大话侠客?
我和偆问那汉子:“请问这位大哥,何处报名,何时开战?在下两位兄弟乃是玄机人士,阿姐无辜惨死成刀下冤魂,这仇就是豁出性命也得报。”
“我俩就是拼得性命也得为阿姐报仇,为了替阿姐报仇,我俩至今尚未娶亲。”天生的胡话料子,上次被城主抓住,他胡说,这次为套出消息,他还胡说。
“目前三城城主正在商讨中,即墨城已经开始征兵,估计近日就出兵讨伐那恶魔。莒城已有明确消息愿派兵增援,只有我们城主还在犹疑当中。”秋已收,打仗正当时。
“好像听说是因为即墨城主的一句话‘他屠我玄机百姓一人,我要他百姓十人偿一命。’使城主生犹豫之心。”玄机城主祯生前,即墨城主与他不曾交好,祯死后,即墨城主却以为他复仇的名义起杀伐。世间之事,有时风马牛可相及,却是可笑之及。
“若二位真有心为姐复仇,不妨东行数百里涉过净月河,投入即墨城军麾下。一来,可复杀姐之仇;二来,战场杀敌,胜战而归可得军功奖赏;三来,杀姐之仇一报,二位公子可娶亲成婚……”
“劳烦大哥,我二位收拾些行李就去。”和偆双双告辞,回到房中,唤来林木,三人一起商议对策。
“若玉蜀城中只有城主一人,鬼兵来访亦无妨,他本就是该死之人了。可城中百姓众多,容不得他人屠杀。”说这话的是阿木。
“我赞同,可阿木,你无权无势,如何护得一方百姓周全?”两军交战,都拿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刀,真TM枉为人君。
“林木与梁司军交好,可写信向他救援,可擅自出兵是死罪。”梁司军多半不会弃百姓于不顾,可怜累了嫂夫人。
男儿战场身先卒,来世为伊续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