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神殿里满是息宁香的味道——这种香料只有常年受到宇宙射线炙烤的沃太加高山上才产出,沃太加人生性好斗,再加上沃太加女人的数量少的可怜,所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总是能找到打斗的理由。
他们一旦打起来,就会至死方休。
息宁香的功效就是让沃太加人岩浆一般火热的血气冷静下来,大家才能像文明人一样坐下来好好谈事情。兽人和火山人非常受不了这种味道,这会让他们感觉到浑身冰凉。
“就好像血液全都冻结了起来”以前在公羊城里闻过息宁香的老兽人们都会这么说。
蓝旗就是出生和成长在这样的味道里,他还记得童年的时候,父王带着他穿过供养神殿,俯瞰着眼前的整座城市,息宁香淡淡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王城的血气。
“这个世界是沃太加的,一切都属于我们。”父王指着远处的灯火认真的说着。
蓝旗的长相不算是典型的沃太加贵族长相,虽然他也有深红色的皮肤,也有完美无缺,曲度优雅的长角,但是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而不是像他的其他异母兄弟一样的棕色,才二十岁的他,身材已经比绝大多数沃太加人都要魁梧健硕。
沃太加人会在出生的时候杀死自己的母亲,所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母爱,他只接受过沃太加式的教育,血液的味道让他感到安定,只有二十岁的他已经经历了数百场战斗,这一双长角,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死神的象征。
公羊城的红海岸角斗场大的可怕,这个角斗场建在红堡的边缘,紧邻着大血海,角斗场是个大八角的形状,象征着公羊星的八只光芒,地上纵横着很多细小的沟槽连在一起,最终汇聚一处,这些沟槽里面全是红色的血迹——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沃太加血叶图腾,从高处看,它就像是一片形状奇特的叶子,有叶筋和叶脉,然而流动在里面的却是战士的血液,这些血液抛洒在角斗场,最终会顺着沟壑流下悬崖。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片海叫做大血海,它虽然像卡卡龙代的其他大海一样是红色的,但不同的是,它的颜色不是淡淡的粉红,而是鲜血一般的深红。
今天是蓝旗的成人礼。
沃太加人的成人礼会让王城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都能闻到血腥味,作为成人礼的主角,蓝旗要第一个上场,在他之后,还会有上百场角斗,知道整个血叶子都变成红色。
蓝旗走入了斗场的中心,穿着他的金黄色战袍,手里拿着一把墨石短剑,周围坐满了红堡的沃太加观众和从属于沃太加的兽人,随着人群的欢呼,他的对手,也走了进来——一个蓝血兽人。
蓝旗虽然在沃太加人里面算是高个子,但是站在这个兽人对面,他显得就像个小萝卜。
他如同巨石一般的脑袋和两条可以轻松捏碎一个火山人的臂膀很引人注目,背上隆起锋利的骨刺也非常明确的传达了一个信息:我不是好惹的。
他的武器是一把战斧,这把战斧在火山人看来,是一扇门的大小。
兽人名叫贡嘎,是数年前兽人起义时一只部落的领袖,他带领着蓝血兽人已经无限接近了公羊城,然而这场起义被沃太加骑兵很快扑灭,就好像倾盆大雨浇在了小火苗上。
贡嘎已经被关在红堡的兽人监狱九年了,之所以不杀死他,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蓝旗的成人礼。
贡嘎完全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但是他完全不在乎,他只求在死之前,能最大限度的伤到对面的这个沃太加小子,此刻他所有的的骨刺都在砰砰作响,皮肤变成了深紫——这是蓝月兽人发怒的颜色!
一声咆哮,贡嘎冲向了蓝旗,他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蓄着巨力的战斧,如同闪电一般的劈了下来。
蓝旗心想:“这个兽人有两下子”,身子向旁边微微一侧,躲过了攻击。
地上传来了重重的砸击声。
兽人是久经沙场的战士,第一击落空的他毫不犹豫的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横砍一刀,又是一道闪电。
蓝旗转了一个圈,不慌不忙。
他的金色铠甲闪着光芒,仿佛一块宝石。
他的脚步轻盈的像是跳舞。
场上的观众拍了拍手,有人笑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看一场精彩的刀刀见血的战斗,很不幸,这并不是那种场合。
对于兽人来说,这种战斗无疑是生死一搏。
而对于沃太加人,这不过是展示自己身段体型的最佳方式。
他并不是在战斗,他是在求偶。
没错,在场的沃太加贵族只是来看看这个人的舞蹈好不好看,身手如何,懂不懂战斗的艺术,然后才决定要不要把自己或者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虽然这表示将来生孩子的那天,就是自己或者女儿的忌日。
优秀的沃太加男子,会施展出自己的所有战斗技巧和身法,如果对手是兽人,那简直就是最好玩的游戏,他们会一点点的挑逗和激怒兽人,然后再一点点的消磨掉他们的意志和生命。
在沃太加人看来,这种择偶的方式一点都不残忍,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特质,就如同兽人爱吃紫蜗牛,火山人爱睡在树皮床上一样自然。
而此时的蓝旗,却实在无心战斗。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孩。
一个火山人女孩。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哥哥们总会结伴偷偷跑到山下去玩,他们抢来火山人做的小火枪四处乱打,经常会不小心打死一些火山人或者兽人,而蓝旗并不喜欢这种残忍的游戏,他总是脱离队伍自己在公羊城外的山野里乱跑。
遇到女孩儿的时候,她正在和一群兽人孩子打架——那个女孩儿,虽然是个火山人,却有着沃太加人的勇气。
蓝旗的出现吓跑了兽人孩子,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这个女孩儿,长着一根长辫子,脸白白的,两只蓝色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蓝旗看。
这是蓝旗第一次看到和他眼睛颜色一模一样的人,而且是个火山人。
沃太加人和火山人做朋友,就好像巨龙和老鼠做朋友,听起来,看起来,想起来,都是那么可笑的事情。
然而十年过去了,他没有一天不想念这个怒气冲冲的女孩儿。
呼兰,那是她的名字。
随着兽人的又一声咆哮,蓝旗回到了现实。
巨斧再次被抡起来,兽人的眼神已经狰狞,然而蓝旗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难过。
他突然对这个兽人生出了怜悯,决定早点结束他的痛苦。
一个眨眼的瞬间。
他的墨石短剑已经插在了兽人的肋骨之间。
兽人如同石化一般,死死地僵在当场,瞪的圆圆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他的身体重重倒了下来。
血如同瀑布一般从他的伤口奔涌出来。
然而,现场的观众却发出了不满意的声音。
蓝旗远远的看见,看台上的父亲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个是沃太加角斗的大忌——快速结束战斗只能证明你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求爱者,很伤姑娘的心。
然而蓝旗却不以为然,把剑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走出了斗场。
看台上的沃太加王生气的拍了一把椅子。
这孩子没救了。
沃太加王有七个孩子,蓝旗是最小的那个,他的其他六个哥哥已经作为领主被父亲分封到了王国的各个角落,他们都继承了自己父亲那残暴而嗜血的性格,在各自继承的土地上进行着简单粗暴的沃太加式统治,这种统治方式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谁不听话,就杀掉谁。
这种方式虽然不人道,但是效果却出奇的好,那些在旧时代实力庞大的兽人势力被分割成了小块,大批火山人被流放,也有很多兽人和火山人都变成了沃太加人的奴仆,有一些不愿屈服的反抗势力在深山和密林里积蓄力量,然而每当他们试图造反,总是很轻易就被扑灭。
蓝旗也快到了要被分封的年纪,然而他却对杀人和统治提不起一点兴趣,哥哥们总是嘲笑他的软弱。
“沃太加人肚子里钻出来的火山人”
这是他们对他的评价。
息宁香浓烈的味道把他带回了现实。
此刻的蓝旗正在进行成人礼的最后一个环节——选妻。
尽管在斗场的表演糟糕,这些贵族们却还是不遗余力的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王室。
沃太加王庄严的坐在王位上,表情肃穆,内心却有一点忐忑,他不知道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儿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他摆了摆手,面前的贵族们纷纷牵着女儿的手走到了大殿中央。
所有的沃太加贵族女孩都站成了一排,搔首弄姿,她们都穿着富丽堂皇的华服,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然而对面的蓝旗却是一副吃了兽人晚餐的表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指定一位妻子,然后过去牵着她的手,但是这个简单的决定对他来说好像非常痛苦。
这些女孩儿都是各个沃太加贵族里选出来的优秀基因,沃太加人的审美非常复杂,角的长短和曲线,皮肤和眼睛的颜色,身高和腰围,甚至肚脐的大小,都是重要的参考指标。
虽然她们只是一次性的生育机器,但是为了保证王室的血脉纯正,选妻还是沃太加王室最重要的大事之一。
也只有王室和高级贵族才有这样的待遇,沃太加人的男女比例非常极端,就拿那些骑兵战士来讲,他们大多数人会孤独又漫长的走完一生。
这不知是一种祝福,还是一种诅咒。
蓝旗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们,又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摇了摇头。
沃太加王迷惑的看着蓝旗,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国王摆了摆手
“都下去吧,选妻改日再进行”
贵族们大失所望的开始窃窃私语,只有那些女孩儿,掩饰不住自己还能多活几天的喜悦之情,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放松了她们的肩膀。
所有人都退去以后,公羊神殿里响起了国王愤怒的声音。
“你有什么问题!你知不知道沃太加人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像你这样选妻?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犹豫不决的样子有多么丑陋,软弱的根本不像一个沃太加人!”
蓝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息宁香浓烈的气味让沃太加王找到了一点理智,他恢复了威严,换了一种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像你哥哥们一样被安排,但是出生在王室就代表你别无选择,你如果执意违逆我,不愿娶妻,那就加入骑士团吧”
蓝旗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父亲”
沃太加王的表情更加迷惑了,他本来是想以此来威胁一下这个傻儿子,没想到他还真的想去当骑士。
骑士团是沃太加王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按战斗力和等级分为了金甲骑士团,红骑士团和黑骑士团,金甲骑士是沃太加王的王卫团,红骑士团主要守卫首都公羊城及周边,黑骑士团驻扎各地平息叛乱。
沃太加人没有步兵,所有的步兵都是由驯服的兽人组成的,一个骑士团,会配备十三个兽人步兵营。
就在沃太加王迷惑不解又下不来台的时候,一个传令官走了进来。
传令官看了蓝旗一眼,沃太加王示意他不用避讳蓝旗。
“红堡的观息台收到了从南边飞来的信鸟,有情报显示黑水河谷的兽人在向火山带移动,公羊城学宫的智者们分析了报告,他们认为有可能会和火山叛军结盟造反。”
沃太加王想了想,很快不以为然的说“那就让红波派兵吧,黑水谷地归他管,都是些散兵游勇,不值一提。”
红波是蓝旗的四哥,他的领地很大,绿光森林和黑水谷地只是领地的边缘,近些年来很少听到那边的新闻,蓝旗想大概是四哥沉迷于狩猎和玩乐,疏于管理吧。
四哥是个有意思的人,总是对吃喝玩乐比较上心,在兄弟七人中,他和蓝旗一样,属于那种不太残忍的类型。
看到蓝旗正在发呆,沃太加王又把刚转身要走的传令官叫住了。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先不要通知红波,不如让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去试试吧,希望这样能让他长长见识,懂点道理。”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蓝旗,用很严肃的口气对他说:“你不是像当骑士吗?我给你四个黑骑士,现在就动身,去黑水河谷平息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