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谷的紫色的天空慢慢的暗淡下来,几十只长牙兽的蹄爪在地面上重重的踏着,一队兽人在快速的前进,队伍里不时传出兽人独有的咆哮。
领头的那只长牙兽的背上骑着托斯卡特兽人的酋长——托塔,此刻的他戴着酋长的铁盔,紧跟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儿子刀塔,他的身形魁梧,脸上有几分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两个人沉默不语,只是专心的骑着。
这支队伍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刀塔麾下的兽人士兵,当然,还有从别的部落借来的长牙兽和年轻一点的士兵。
托塔部落里的精锐大都已经追随了刀塔,现在不要说凑出一支队伍来,就连长牙兽都没有一只——谷地里老一些的兽人部落大多是这种情况。
随着天越来越黑,队伍前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天边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公羊星的光芒。
“父亲”
刀塔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我们再往前就会离开河谷,你知道河谷兽人不能进入火山带,这样会违反帝国禁令......”
“沃太加人的禁令!”托塔有点生气的打断他,并没有看他。
“为了两个火山人的孩子,值得吗?”刀塔有点不解的问。
“他们有名字!”托塔的态度还是很冰冷。
“哼,兽人的名字是给战士用的,不是给火山小耗子……”刀塔不屑的回答。
托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这两个孩子和多多一起长大,你应该把他们当弟兄看。”
刀塔冷笑了一声:“弟兄?我的弟兄们都在上一次自不量力的起义中死光了!这个还真要多亏了我们英武的父亲……”
刀塔还没有把话说完,托塔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蓝色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一些悲伤。
后面的兽人见他们父子起了冲突,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年轻的兽人看着托塔,眼神非常的不友好。
一个老一点的兽人士官骑着长牙兽走上前来。
“老酋长,我们以前都是你的部下。我和我的三个儿子,都为你在黑水河畔拼杀过,我们尊重你,但是现在刀塔才是我们的酋长。请你也对他尊重一点儿。”
托塔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兽人是讲究服从的种族,但是这服从是指的服从酋长,而不是服从父亲。这样在他的部下面前掐住新酋长的脖子确实很不妥,有损他的威严。
他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悔意,松开了掐着刀塔脖子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者继续说:“我的大儿子,追随您在绿光森林起义中阵亡了,但是我并不后悔让他参战!”
老兽人有点激动。
“因为那场战斗是为了争取兽人的自由!是尊严之战!但是......但是我们现在只想安分的活着,如果沃太加领主发现我们和火山人有接触,这里会有很多人都活不了,这些孩子们还没有打过仗,很多人还没有留下后代,您真的忍心让这最后一批年轻的兽人为了两个火山孩子送命吗?”
托塔回头看了看这支疲惫的队伍。
的确,这只所谓的“队伍”,不过是一群自以为强大的毛孩子们,他们没有经历过以前的战争,甚至没有见过炮火和死人,带着他们深入火山带,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他叹了一口气: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
刀塔有些恼怒的说:“你要让我放弃我的父亲,让你白白去送死吗?”
老者怕他俩再吵起来,赶忙又劝说:“不如我们在这里扎营,等明天天亮再决定前进还是回去吧!夜里面很可能有火枪伏兵。”
托塔点了点头。
黑暗的密林中,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遥远的河谷另一端,火山本营里,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家都纷纷跑来看被兽人养大的两个孩子,士兵们在本营中心的广场上点起了篝火,围成了一圈。
“他们真的不会说人话吗?”
一个火山人士兵抱着火枪和周围的人聊天,这些人大多是士兵,有男有女,他们都拿着火枪,穿着暗红色的制服,男的一脸大胡子,女的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胡子。
“那当然!被兽人养大的孩子只会说兽人语。”一个女兵回答道。
“这个黑头发的小子还好说,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力大无比,我们三个人合力才把他按住,小罗文还被他打伤了!”说话的人,是那天在河谷中逃回来的其中一个大胡子。
在火光的映衬下,头上缠着绷带的另一个大胡子,也就是小罗文,有点恼怒的看了一眼说话的士兵,仿佛埋怨他提起这件事情来。
“我当时正在忙着按住另一个小子,他扔石头偷袭我。”小罗文撅着嘴巴说。
周围的士兵们开始笑着揶揄他。
“要我看,我们就不该留着这两个小子。他们虽然长得像火星人,但是脑子却是兽人的木头脑子,待在这儿也只是白费粮食!你看那个红头发小子,他头上还刻着字儿。他还真把自己当兽人战士了。”小罗文继续发着牢骚。
这一圈士兵的中央,两个孩子背靠背坐在地上,他们被绑在了一起。
没错,正是鲁卡和贝塔。
鲁卡正在冲着人群发出兽人的战吼声。他的嗓子都已经有点沙哑了。他虽然听不懂这一圈儿士兵在说什么,但是不需要语言他也能感觉出来这群人在嘲讽他俩,看见他吼的厉害,有几个火山士兵拿小石子朝他身上丢,一边丢还一边笑。
鲁卡更生气了,又开始大吼。
士兵们看他急了,又发出一阵大笑。
而在他背后反绑着的贝塔,却出奇的冷静——他正抬头观察着这个周围这个陌生奇怪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地方自己曾经见过,空气里这种熔岩的味道他也仿佛在梦中闻到过。
离他们不远的山上,他可以看到一座火山口,有黄色的烟雾从里面冒出来。
这个广场的周围有很多用红色石头堆砌的房子,这些房子比兽人的棚屋要小很多,但看起来却非常结实。广场周围还竖立起好多雕像,其中有一个戴帽子的长胡子老头儿雕像格外引人注目,老头的胡子快要拖到地上,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一颗闪亮的球体。
身边的鲁卡一直在喊,打断了贝塔的思绪。
他用兽人语不停的喊着:“来和我决一死战!”身体也在不停的挣扎扭动着。
贝塔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哥哥说:“省省吧,他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鲁卡有点恼怒的斥责他:“都怪你。谁让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现在多多一定急死了。”
想到了哥哥为了救自己,差点把命送了,贝塔的眼眶有点泛红,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儿,身后的鲁卡仿佛察觉到了弟弟的伤心:“好了,好了,我不怪你。”
他用认真语气又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逃出去,等我挣脱绳子就冲上去和他们打,你找机会先逃。”
“我才不会扔下你不管”
贝塔也有点生气的说。
“可是……我总觉得这些人不会杀我们。”他又低声的说了一句。
鲁卡冷笑了一声:“你忘了从小听的故事了吗?火山人出卖了兽人的英雄孔卡,然后把他逼着跳进熔岩里活活烧死!”
贝塔从小就不大相信这些英雄故事,但是他并不想反驳哥哥,于是又沉默了。
在人群背后的夜色里,他看到了一个人慢慢向他们走来——是那个女人。
看到女人走过来,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来,也不再喧哗。
是呼兰,她还是穿着那件红色斗篷。
“队长,我们怎么处置这两个孩子?”小罗文问道。
呼兰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两个孩子的身边。
她像检查伤员似的把两个孩子上下查看了一圈,然后对人群说:“来两个人过来给他们松绑,将军要见他俩。”
小罗文看了看那个力气大的吓人的小子,突然不说话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年轻的士兵走了过来,一个人低下头给鲁卡松绑。
果然,刚一松绑,鲁卡噌的一声跳了起来,一拳打在一个士兵的肚子上,那个士兵没有料到这个几天没吃饭的小孩儿有这么大的力气,捂着肚子痛苦的瘫倒在地上。
鲁卡正要向旁边那个人出手,却感觉一双手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脖子,这双手很柔软,却非常有力。
“你再打人,我就一枪打死你弟弟!”呼兰用生硬的兽人语说。
鲁卡安静了下来。
大胡子的营帐里乱的像是一个大杂铺子,桌上摆满了书和药水瓶,还有各种机械小零件。
虽然这里的大多数火山士兵都是大胡子,但是只有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胡子”——因为他是将军。
这位将军此刻正疯了似的从一堆古老的垃圾里找着什么东西。
他虽然是这支叛军的领袖,却一点领袖的气质都没有。因为常年喝酒,他的脸永远是通红通红的,虽然只有四十几岁,脸上的胡子却长得比大多数火山人都要浓密,一只大眼睛永远在转,仿佛头脑里永远有很多事情。
为什么另一只眼睛不转呢?
因为大胡子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是用光滑的火山玉石打磨成的假眼,这只假眼在他直视前方的时候看起来还很自然,但是他转眼珠的时候就显得很诡异。
鲁卡和贝塔被带上来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本红色的书。
看到两个孩子被带进来,他摆了摆手,让别的士兵离开房间,只留下呼兰看着他俩。
呼兰正准备开口,大胡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让她先别说话,只顾着快速的翻着书。
鲁卡和贝塔面面相觑。
“这个就是他们的酋长吗?”鲁卡说,“怎么又胖又矮的……”
“像个胖蜗牛”贝塔补充了一句。
兄弟俩人偷偷笑了一下。
“你说他们准备怎么杀掉我们?”。鲁卡看的忙碌的大胡子不解的问贝塔。
“不知道,我还是觉得他们不会杀我们。”贝塔悄悄地回应。
“别傻了,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把我们当自己人吗?”
贝塔没有在说话,只是不解的歪着头看着大胡子快速的翻阅着手里的那本书。
“这头肥蜗牛在干什么?”鲁卡问。
贝塔刚要说什么,“肥蜗牛”突然开口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还真的胆子挺大的,死到临头还敢开玩笑!”
肥蜗牛竟然会兽人语!
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孩子,大胡子用力敲了一下桌子,用一只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们,另一只眼睛却只有眼白,没有眼黑,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肥蜗牛现在很生气!你们自己选吧——是用枪决你们还是扔到火山熔岩里变成烤肉?”大胡子恶狠狠的说。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两个人还太小,死亡这件事情从来不曾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过,听完大胡子的话,两个人不自觉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鲁卡一瞬间想起来很多小时候听过的血腥恐怖故事,他突然想到英雄孔卡面对死亡时候跳入火山口的勇气,然而他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种从容赴死的勇气,他看了看身边和自己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弟弟,想象他被火山融化的样子,突然觉得头昏目眩。
正在两兄弟要做悲壮的生死诀别的时候。
大胡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兄弟俩一时又陷入了不解。
“为了你们两个臭小子,我的眼睛都瞎了一只!过去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们!”
“哥哥!”
大胡子突然用阿西莫夫语对着天花板喊了一声。
兄弟俩抬头看,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大胡子继续对着天花板说着阿西莫夫语,那一只好眼睛里面竟然噙满了泪水。
兄弟俩听不懂他在哭什么,迷惑的看了看他,又互相看了看。
而旁边的呼兰却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
她分明听到了将军在哭着喊:
“你那两个臭小子总算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