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Velia像往常那样,看着面前的桌子发呆,教授在前方絮絮叨叨的讲着历史,她当故事一样听着,觉得离自己无比遥远。
教授说话的声音慢慢变成背景音,她的脑子里出现音乐的声音。
“In the year of our lord 1239
There once lived a girl of the royal line
The ancient stories do recall
She was the fairest of them all
In the castle made of stone
Any night she sleep along
Any noise that could raise up dead
Couldn’t wake her sleepyhead ”
鲁特琴的声音是那么的真实,她因为无法唱出来感到痛苦不已,脚在桌下偷偷的打着拍子。脑中的男音交叠着,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鲁特的琴弦震动,她甚至可以想象一双黝黑干涩的手在琴面上飞舞。
弹琴的不是Albert,那这是哪次来着?
对她来说这才是上课最痛苦的地方,肉体和精神被强行分离,她带不走自己的肉体,也拽不回自己的灵魂。
她想到每天忙于生计的人们,也许他们每天都如此痛苦,也或许生活实在太过残酷,将他们的灵魂也钉在热气蒸腾的土地上,他们便不必经历灵魂与肉体分离的折磨。
也许不是呢,可能只有吃得饱饭的人才有这种痛苦。也许痛苦永远是守恒的。
窗外传来嘈杂声,其中能明显听到Gaety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太清,但是笑声明显是他。
”今天谁输谁是狗!“不一会她听到Gaety喊道,一下打断了她的伤感。
之后传来了老师的训斥声。
Gaety在和同学射箭,Velia一下便听出来了。
他们的战斗实训课程分为弓箭、击剑、体术、掌灵,每个学生要求毕业前选修两门,军事系的学生要求选修两门,并且其中一门修够十个学期。Gaety就是军事系的学生。
Velia已经修过一个学期的弓箭。女生选弓箭的居多,因为女生达标对弓没有磅数要求,所以对力量的要求不大——她弓箭那门课也是刚过及格线,十箭她有六箭在五环外,甚至还有一箭没上靶。
按理说如果有一箭没上靶那就不可能及格,但是当时箭从草靶旁飞过的之后,Velia回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老师,片刻的对视之后老师低下了头,手腕微动,一根箭又滑进她的箭桶里。这事当时在女生里还被议论了一阵子。
几乎所有学生都会选一门掌灵,毕竟是阿尔伊德斯人嘛。
Velia也是为了攒学分,下学期的课报了掌灵。
钟声响起来,因为这间是学校最顶层的教室,也是最靠近钟塔的教室,钟声格外的大,这门课也从没拖过堂,老师自己都不好意思当没听见。
Velia抱着书随着喧闹的人流沿着盘旋的石阶向下走,就听到夹杂在学生的吵闹声中有人在喊她。
“Liang小姐请留步。”
她回头逆着人流望去,是一个高高的男人在向她喊着话——是罗德·埃斯波西托教授。
“关于你上一次来问我的事情,很遗憾,你不能选修掌灵这门课程。“他和Velia一起慢慢的顺着回廊走向他的办公室,一边这样说着。
Velia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他。
“因为你的掌灵太过特殊,是属于变异的范畴,而且这种变异史无前例,抱歉我们没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对你掌灵的能力进行教学。”
教授推开门,礼貌的让她先进去。
Velia进去之后坐在了桌子对面的位置上,注意力有一瞬间集中在了教授桌面角落上的一只丑陋的玩具小熊上,这只小熊上次就是这样坐在那里丑丑的看着她。
”关于你战斗实训的选修课你有什么打算吗?“教授饶过她身边,在她面前的桌子后方坐下。
”我已经修过一门弓剑A01。”她老实的说。
“那除了掌灵,其他的实训课你有兴趣的吗?”
Velia沉默摇头。
“其实击剑对女生来说也会比较轻松,因为女生学习的时候用的是那种很细很轻的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觉得击剑会是一门相对适合女生的课。”教授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几乎是在哄她的语气和她讲话。
Velia还是不说话,看起来很犹豫的样子。
“那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和学校反映,免掉你这门实训选修,不过他们可能会要求你选修一门别的专业的课作为学分顶替,你希望我和学校沟通吗?”
”嗯,谢谢教授。“Velia非常干脆,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
教授愣了一下,心里开始默默的后悔给自己找的事。
“那好吧,谢谢你今天来,你的课程我很抱歉。”教授起身送她,再次为她拉开了门。
“谢谢。”她淡淡道谢,然后走出了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轻轻关上了门,门发出了支呀的摩擦声,教授在门后叹了口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走回了自己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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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Velia喊道,声音愉悦。
“Velia!你这周怎么样?”Albert看到她也笑了,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里是阿尔伊德斯外城,离她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还是那个样子,你呢?”
“我也不错,今天师父没来,所以基本都在偷懒。”Albert笑笑,“我给你的琴快做好了,过两天就能拿给你。“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Velia高兴的笑起来。
“今天还练上次的那个和弦……Gaety那个小子怎么没来?”Albert说着从背上取下来自己的琴交给Velia。
“没找到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直接回家了吧,他们家离学校那么近。”
于是他们就坐在阳光下的石碁喷泉边练起了琴,人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妇女带着头巾领着年幼的孩子,或是阿尔伊德斯堡的人员骑着白马赶向内城。
不一会又有人过来,都是他们的朋友,一水的年轻孩子,在午后的阿尔伊德斯无事可做,便天天聚在喷泉边荒废青春。有时候阿尔伊德斯的年轻人十分羡慕蒙德利切的纯民主制度,闲来无事可以聚众商讨一下政治,没事投个票什么的,感觉自己好像举足轻重。而他们就只能弹弹琴跳跳舞,马球击剑之类的外城的孩子也玩不起。
练着练着还过来一个年迈的老头子,似乎是刚巧路过这里,坐到他们旁边指导Velia的指法,聊到兴起还拿过琴来弹唱了一段。
再后来Robert背着手风琴来了,舞会不自觉地就开始了,两个拿琴的青年靠在喷泉低低的外墙上,Albert直接坐在了石台上,一只脚踩在石台下让大腿抬平,将鲁特架在腿上,随手扫了两个和弦,抬头笑着看了一眼Robert。
Robert低头随便选了一首曲子拉了起来,Albert马上跟上,是一首欢快的曲子。
旁边的男孩马上拉过Velia跳了起来,这里的每一个男孩都想和Velia跳舞,而且他们够熟。
Velia也很高兴,他们跳的舞很简单,以转圈为主。其他人也都拉过自己的舞伴跳了起来,他们慢慢地围成了一个圈,中间还伴随着不断交换舞伴,所以其实最开始抢人的行为毫无意义,他们只是想这么做,毫无顾忌。
直到钟声响起,远处钟塔下的鸽子飞了起来,一双沉重的靴子塔在她身边的时候一切才停止。
“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站在他们一群人之前,拄着一个手杖,和整个舞会格格不入,“我找你找了好久你知道吗?”捏着她的手腕把她从男孩的身边拽了过来。
Velia吓了一跳,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看见父亲抬头看了一眼她刚才的舞伴,眼里满是警告。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血液都似乎在倒流。她想起来了,今天她有课的。
“你还记得你今天要去学跳舞的吧。”她父亲怒道,“不是这种低俗的乡下舞蹈!”
Velia抬头看着她父亲,说不出话来。
文明世界的学生就是这样,被抓住逃课就觉得天塌下来了。现在想起来,没上课?这算事吗?天塌下来了?
“我花了多少钱去送你学礼仪?学舞?结果你现在在这里和这群小混混在这跳这种下贱的舞?”他完全不在乎周围人,对着Velia低下的头骂着。
“喂!你怎么回事!”旁边就有男孩听到了这话,就想上去推搡Velia的父亲,结果被Albert拦下了。
“抱歉先生,请你收回刚才的话。“旁白另外一位男孩站了出来,一手还拉着自己舞伴的手,女孩躲在他身后怯怯的看着Velia。
Velia低着头,耳边的卡子夹住她脸侧的头发,她快哭出来的脸一览无余。
无处可藏。
“怎么我说错了吗?”父亲语气蛮横,她对这种语气十分熟悉,“在这么大的喷泉旁边也看不清自己吗?你们要不要去喷泉那里照照啊?”
说完父亲瞪了对方一眼,拽着Velia就走。Velia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眼泪瞬间冲破眼眶涌了出来。
下一瞬间巨大的力量从她的手腕处传来,拽着她整个人向前趔趄了两步,然后又用巨大的力把她拽住了。
她抬起头看见父亲愤怒的眼睛,向下注视着她。
她的血液似乎依然在倒流,骨髓里都是冰渣,黄昏时的石板路面踩在脚下仿佛长着刺,空气都变得扎人。
她乖乖的跟着走了,没有挣扎,伸长自己的胳膊被父亲拉着手腕。手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是连接在自己身上的锁链。
远处的钟楼上,敲钟人倒下食料,鸽子再次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