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只是,最多十岁的孩子……
女生的指尖微颤,她紧咬嘴唇,从牙缝里挤出来破碎的音符:“你……你走吧。”
她放弃最后的火,将希望的光放回天堂。
碎发悄然洒下来,盖住流泪的眼睛。泪痕在夜晚上显得莹亮,水珠滴在指尖,从指头的缝隙里没入泥土。她哽咽着,小声哭喊:“你还那么小……别,别死在这里了。”
“呜呜……啊呜呜。”
明明她自己也还很年轻,是十七八岁将升起的艳阳。未来还有着很好的人生,不可限量。
“。”瘦小的孩子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聒噪。”
在女生低低的哽咽声中,他手里的镰刀飞转,淬着寒芒的镰锋近乎把空气割裂出一个口子。白骨点缀,血色的荆棘攀爬缠绕的镰柄带动气流,呼呼是黑色镰刀撕裂空气的声响。
“勾魂使从不临阵脱逃。”清冷的声响响在女生耳边,如同风的低语般。她抬起头,瞳孔骤缩——那个孩子,看起来最多十岁的孩子。
长着一张,一看便知道是美人胚子的脸。是……女孩子。
女孩子……瘦骨如柴,那么美丽的女孩子。
女孩子不耐烦的回眸,符文闪烁,她手里的镰刀如同割裂空气般:“找死。”
黑蛟咆哮,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吼!!!”
它可能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黑鳞沾着血肉的身躯在空中上抬。以自己身上划出另一道可恶的伤痕为代价,生生改变了那夺命散魂的狠招。
“啧。”
手里的镰刀收回背后,她扭动手腕,厉喝一句:“还不伏诛?!”
……
“嗯?”只听一道略显威严,有自带三分笑意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走过来,咔嚓擦着零食袋慢慢站定。“伏诛什么啊?”
七个人呼吸一乱,不约而同的开始恐惧起来。
谁最后一个进来的没锁门子?!
高亦澜讲的入神,手舞足蹈,熟练的接下,道:“自然是那难擒的黑蛟……先不说……”
“……”
“诶???”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宿舍灯啪的一亮,把见不得光——熬夜不知道熬到几点,晚上不睡上课瞌睡的学生们照了个清楚。
“嗯,我看看啊。”老师把拿在手里的眼睛架在鼻梁上,眼睛一眯,开始喊:“高一一班——三号宿舍,嗯……”
这老师可能戴着眼镜也看不清:“嗯……”
越嗯越心慌。几个男生挤眉弄眼。
一个传达:完了。
一个挑眉:怎么办?
高亦澜的嘴说口型:老班会骂我的!
先不说这几人——他们有多么丰富的自创对话模式。
那老师说话,道:“宿舍长,高亦澜。哪位啊?”
风璨心说:带头造反的那位。
高亦澜心神溜溜的转了一圈,自己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方法来。总不能道:老师,你听错了。被抓了个正着,啊啊啊。一个词很好,叫原形毕露。
他颤巍巍的举手,不敢举高,但足够在一圈里看见是谁:“我,我。”说的九分心虚一分害怕。
那老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可以啊,你这个宿舍长这是想起义啊?”
这话没人敢接。高亦澜啊了半天,讪讪的挤出一个不失礼貌,一看就觉得这孩子羞涩,不会干什么违纪事情的好学生笑。
“出去站着去,十点后回来睡觉。”
这下好了,一屋子人垂头丧气的出来,一个个朝墙上一靠。“好热……”
不知道谁吐槽了一句,如同一滴水进入滚烫的油锅,激起来了另外六个人的话痨。
“澜哥,澜哥。说说呗,最后怎么了?”
高亦澜左右看看,没瞧见老师。估摸着是去哪个楼层——捉乱纪的学生去了。
不过,现在他满脑子想着,要怎么找个理由去糊弄过明天老班的盘问。毕竟鼓动全宿舍不睡觉,听故事的罪名,他可不想担。
于是也没了继续讲的兴趣:“唉,其实也没什么。那个女孩子是勾魂使。结尾嘛,自然是获救皆大欢喜。”
“可是这事,从哪听的啊澜哥?”
高亦澜:“D中本来就有,大一级的几乎都晓得。”
“真的是D中的传说?”
高亦澜也说不清:“谁知道呢,不过也不算传说吧。九年前才流传来的。传说都应该是很久的故事吧。”
一个人反问:“九年不久吗?”
高亦澜:“比百年呢?”
那确实挺短的。
宿舍外的蚊子嗡嗡的煽动翅膀热气涛涛。惨败的灯照在一排人身上。风璨有些困,他半阖眸子,可以看见他微卷的睫毛。像扇子一样。
八个人一排站在这里,倒显得风璨白皙起来。因为是在宿舍的缘故,风璨的领口歪斜,没了平时刻意的遮挡——脖颈处狰狞的疤痕显出来,白皙的肤色上一道浅褐色,活似一个蜈蚣趴在那里。
旁边的男生瞅了瞅,心里啧啧一阵。风璨安静的时候,就是个完美的艺术品,在女生堆里也绝对是好看的过分。
可又因为平时少言寡语,这张脸莫名增添了一分薄情,七分生人勿近。如高山之巅傲然于风雪的雪莲。而这疤痕像一抹污垢,洁白的雪里粘上土。说不出的怪异。
“澜哥,你说那妹子好看吗?”
高亦澜啊了一声,他还在想明天——怎么和老班交代。全宿舍被捉,扣班级分是一定要扣的了。他不解:“什么?”
“啧,就你说的那个传说中的女生。”
高亦澜笑的骂了一句:“这谁知道呢?不过女孩是真好看。”
“你见过?”
高亦澜呸了一声:“我没见过。那个故事里说女孩好看的。”他话锋一转,眼飘到风璨身上:“不过今儿中午,那个女孩长挺招人喜欢的。像个兔子似的,长得很可爱。”
“对啊对啊,我也看见了。”
“……”完全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引自己身上的风璨困意上涌。没东西,比如故事什么的——吸引他注意力的时候,他总是容易犯困。风璨靠在墙上打瞌睡的,他不说话,另几个人讪讪闭了嘴。
静了须臾,一个男生道:“到十点了吗?”
“谁有表?”
“嗯……还有五分钟。”
几个男生静了须臾,“走吧走吧。”说着推开门子,已经迈进去。
“这……”
高亦澜朝铺上一躺,被单盖在身上:“管他呢,那老师估计都睡去了,哪里还管我们啊。”
“喂,回去了,回去了。”
风璨睁开半只眼,被人拉着进了宿舍。“真是的,站着也能睡着。”
风璨心说:他还没睡呢。不过这半睡不睡的情况,也确实和睡没什么区别。于是他不说话了,抱着被子,就着困意还在,一闭眼睡了过去。
一米七多的个子,黑发凌乱的遮住眸眼。风璨的被子半盖半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床不符合身高的缘故,他侧身微蜷着身子,已经陷入甘睡。
如同一只猫一样。
……
夜晚披挂星辰灿烂,月亮的明辉洒下来。熟睡的学生不会知道,噼啪——与男生宿舍相邻的小卖部里,纸箱子堆积成山,一点星火乍现。
噼啪——
……
风璨一直在做梦,千奇百怪。奇怪的每次他都深陷其中,忘了自己是谁,一门心思以为自己是梦里的角色。
风璨若无其事的走着,白靴踏在地上飘落下来的竹叶上。他今日着了一件银线梅花雪白袍,朴素中暗含富贵,腰悬纹路怪异的纯白玉佩。风璨手里握着的玄铁金纹乌扇,暗中藏着数枚淬毒暗针。
他拿着扇子支着下巴,随意找了一块底部泛着青苔,盘腿坐下。白袍衣摆垂在地上,纯白与泛黄的地上竹叶有着强烈的反差。
青石的前方,是一潺潺的溪流,还没长成的锦鲤在里面跳跃出来,溅起的水珠滚落在地上,叮当的清脆声里便做金色的金珠子。
风璨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纯白玉佩,血红的玉穗缠着碧绿的珠子在空中摇曳。鬼知道他怎么认识,现实里风璨绝对认不出来着雕刻的纹路是什么。
“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四神兽。”他把玉佩翻过来,另一面完全不一样。
“还有……梼杌,穷奇……”风璨略一沉思:“是四凶。”
双面玉。
沙沙,脚步声走过来。七个人……风璨抬起眼帘。
“圣子。”
“圣子。”
一排白甲红樱的人朝他走来,只看人个个蒙面,银戟持在手里,恭恭敬敬向他弯下腰,口喊圣子。
“嗯。”风璨低下头,泼墨的乌发在青石上铺下来。他朝前的溪水中看,只见倒影着一个面容年幼,面白唇红的小童。那个小童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脖颈处一道可疑的纹路显得格外妖异。
脖颈处,那是什么?风璨自己好奇,他俯身,正要再看。“兄长!”
一声清脆的声音惊起飞鸟,他的背上被一个什么东西压上来,很重,措不及防背上增加了重量,令他弯下腰来。但梦里的风璨晓得这是谁,弯腰的时候手伸出来,把后背的东西固定好,以防那个东西顺着他的背滚到溪水里去。
“胡闹。”他训斥一声,面无表情的我脸却是微微翘起了嘴角。
背后的东西动了动,软乎乎的。她似乎是累了,懒散的四肢张开,直接把风璨的背后当床。她听到风璨的训斥,自己倒是不恼,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足的一咧小嘴:“咯咯咯。”
竹林里响起一阵银铃的笑,像小猫毛绒绒的爪子挠在手心里。痒痒的,可爱的不行。
风璨把背后的女孩子揪下来,反手揽在怀里。一块青石就那么大,两个人总是挤的。是个粉妆玉砌的女童,她的眼睛眨动,睫扇簌簌:“兄长。咯咯咯。”
风璨笑了,准确的说——见到女童的时候就笑起来,春风拂面。怀里的女童还没长大,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就只有一条缝了。一咧嘴,一排小白牙露出来,像弯月牙似的。
风璨把她的翘起来的头发抚平,声音特意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兄长。”女童尚小,但已经有了爱护兄长的心思。她把拳头松开,只看见软乎乎的小手里,圆润的丹药安静的躺在手心里。“吃。”
风璨看去,突然哑然失笑,把丹药塞进嘴里,笑着蹭蹭她的鼻子:“小傻瓜。”
糖丹。
有一定梳理筋脉的作用,普通人眼里的神药。但是在修行者眼里,这就是当糖磕的东西。这小家伙是把自己的零嘴分他了。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呢。风璨把腰间系着的乾坤袋解下来,拉着女童:“走。”
他把妹妹带到一块干净的石桌上面,茶盏移在一边。
白光一闪,只看见一颗颗圆滚的糖丹满的堆成山,从桌子上滚下来。银线梅花雪白袍的男孩乌发如瀑,他笑起来,温柔道:“送你的。”
予璨好,其必百万倍以还之。
风璨歪头,墨色的发丝扬起,他想:这是我妹妹,她给了我一颗糖。我要对她很好很好,下次她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定给她造一座木屋,放一屋子的糖丹。
“哇。”只到风璨胸口的女孩张大嘴:“兄长……你这样,我以后送你什么嘛?但棉棉好喜欢,咯咯咯。”
银铃的笑声在竹林里回荡,像有魔力一样,令风璨的心情莫名开心起来。他笑起来,动作优雅的执起墨笔一支,挥毫而下,浮在空中的画轴墨色渲染开来,株株竹子围成的空地里,石桌上扎着小辫子的女童笑的开怀。
风璨笑着,小楷的字迹写在画上——风耀抱丹图。
龙凤胎,儿曰璀,女为耀。又因为女童降生的时候,一滴血滴在窗外的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棉花上,又有了一个小名,风棉。
风璨弯下腰,乌扇别在腰间,他伸手擦拭女童嘴角的糖渣:“棉棉几岁了?”
女童眨眨眼睛,她的眼睛不同于风璨的狭长丹凤,很大,很亮,像装着星星。风璨随母,风棉随父。“兄长……”
她的眼睛满是控诉,风璨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一歪头:“哦!对不起啊棉棉,兄长忘了——龙凤胎,今年棉棉五岁了。”
说着他抱歉的揉揉墨发,令一侧的发看起来像个小型鸟巢。男童赔罪似的拿起一颗糖丹:“吃糖。”
“兄长画了什么呀?”
风璨拿起画轴给她看,求表扬似的,他问道:“好不好?”
风棉拍巴掌,很给面子的说:“兄长画的当然好看!”
风璨说:“送给棉棉当礼物?”
风棉的眼睛顷刻间更亮了,眼眸里承载的星辰闪烁:“这幅兄长收着,我,我。”
墨发的男童歪头,不解:“唔?”为什么让我收着?
女童眼睛里的星星亮亮的,亮的耀眼。她说:“我要兄长给自己画一幅!”
这下风璨更不解了:“嗯?”自己的画像不更好吗,要他的做什么?
女童低下头,撒娇的扯扯风璨的银线梅花雪白袍:“我想多看看兄长嘛。”
风璨笑了:“妹妹要的,自然是要给的。”
“磨墨。”
“咯咯咯……”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