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璨浅眠,一点声都能醒。
这声破锣嗓的叫把他睡懵的魂魄一把扯过来,按在身体里。不管什么梦不梦的,梦见什么了,一下子烟消云散,差些连他有没有做梦也忘了个干净。
风璨眉头一皱,一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眼眸刷的睁开。“怎……艹。”
他还没说完,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烟味直冲鼻腔,隔着宿舍的墙听见整个楼层脚步错杂,哒哒哒的响个不停。啪,有人在楼道里泼水。
“哪着了?!”风璨惊得上身猛的一抬,结结实实撞在上铺的床板上。脑袋一阵刺痛。
“啊哈……”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不断的自己揉。
天很黑,但可以隐隐辨别火光。“艹。”风璨低骂了一声,他结结实实一撞,那么大的声音,愣是没人醒,真是服了。周围七个睡得正香,高亦澜还张着嘴流哈拉,也不晓得这货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啊——!”但不管现在怎么样了,风璨自己先不耽搁,他光着脚直接踹在门子上,嘭的一声闷响,少年沙哑的嗓音喊:“起来了——”
“都起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七个人嘟囔了几句,挠挠自己被蚊子叮出的包,依旧沉沉的睡。
还睡?!一群……够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风璨光着脚,三步两步跨过满地的零食袋,泡面桶,握着窗户一看,好家伙,下面已经着了!因为是最高层,下面的喊话虽然吵,乱糟糟的一团——但在这位置听去,睡得沉的人,打雷都听不见,更何况这音量?
风璨心里发寒,背后惊出了一身薄汗:“起来了!”这次他确定了事实,说出去不是危言耸听,他喊:“着火了——”
一句惊起千层浪,高亦澜率先炸起,差点从下铺滚下来。他单手撑住地板,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怎么了怎么了?你说什么?”
风璨站在那,天还黑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漆黑一片的,借着点星光,高亦澜觉得风璨在笑。看错了吧,这时候谁还笑得出来?
高亦澜听风璨说道:“着火了。”
话音未落,啪,高亦澜整个人从地上滚下来,直接把他迷糊的神智摔了个清醒。“啊……”他没来得及抱怨,三下两下从地上挺起身子:“擦擦擦擦。”
这种情况确实挺卧槽的。“叫人。”
“对对对。”
一阵手忙脚乱,烟味又大了一些。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高亦澜把毛巾浸水,分给每个人,说:“我出去看看。”门被关上了,风璨醒来时,听见外面在泼水。他还真没听错,门刚关上,刺溜一声,塑料拖鞋和地板摩擦出来的熟悉声音。“我擦!”
“……”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六个人坐在下铺,冷汗岑岑:“我们……”死一般的寂静,一个男生垂着头,低声骂了句:“TM的。”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风璨斜靠在门子上,一条长腿无处安放半斜着,吊儿郎当的姿势。他抱臂环胸,闲散的打了一个哈哈,一只手拽开门子:“我出去看看。”
“……”
“嗯。”
风璨不知道别的地方发生这事怎么办,也不知道别人——身处此情此景怎么办。他整个人懒散的踱步,瓷砖上有一处明显的印子。看来高亦澜一出去,就滑了个跟头。
“啧。”黑发少年深邃的眸子移开,四处瞅了一阵,没看见高亦澜在哪。
要是从前想象一下——自己在的地方发生火灾,风璨一定吓得够呛。因为他怕死的要命,还怕痛。只是,现在真发生火灾了,说实在的……这是实话,他有点想笑。
此时此刻才真觉众生蝼蚁,渺小可悲。更可笑的是——他身处其中,无力更改。
啧,他真是有病。现在想的什么玩意?哈哈。
“风璨!”踏踏的脚步声在身后传来。
高亦澜看见前方高瘦的少年回头,捂着鼻腔的十七岁少年——露出一双不弯,还有些揶揄的眼眸。
!
他下意识一惊,心里一滞,跑过来的脚步慢了一拍。感觉……那种眼神,这种情况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是变态面对血腥的时候哈哈大笑的那种眼睛,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万分可怕。
只是等高亦澜定睛瞧去,分明是一双无波无澜的清冷双眸,看错了吧……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他心里安慰着,一个十七岁的同龄人,能可怕到哪里去?这么想着,他心里安定下来。
只听声音乱糟糟的楼道里,少年带着倦意,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怎么了?”
“害,有个人带了充电器……”高亦澜静了几秒:“可能是电路短路。”
“楼下呢。”
高亦澜的手护着湿毛巾,他的眼睁大,“艹,忘问了。不过我们这最高一层,一楼着火,怎么着,也烧不到我们这里吧?”
那可不一定。四层楼高的宿舍楼,中间隔了两层……那得看火势如何。
风璨垂眸:“我们这一层,那个充电器的怎么样?”
高亦澜捂着湿毛巾,说:“能怎样?大晚上的都睡觉呢……我也不知道,有人拦着,说正在灭火……不让看,看样能灭了火……”
风璨问:“你带的手机……”
高亦澜龇牙:“别提了,因为手机发现后都拿不回来,我把电话卡放家里了。”
“……”
风璨倚在墙壁上,心想:不觉得太巧了吗?两个电线短路,起火。
巧合吗?为什么心里总感觉——是冲他来的?
风璨想到这里,抬头盯着苍白的白炽灯。他讽刺的勾起嘴角,心里长叹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朝你来的,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说?多疑之人。
少年无力的垂下头,碎发遮住一双深邃迷茫的眼眶。为什么啊,风璨想:为什么风璨就要这么多灾多难啊,十三岁车祸,十七岁就要经历火灾吗?
失忆的时候没见过妈,有个破牢子的爸还从来不管不问。就连妹妹——一年四面,TM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臭名昭著,无人敢近呢!
他妈的他就是情商低,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为什么背后都说风璨高冷的装逼。为什么别人帮忙,你们就说是好人。风璨帮忙,为什么都当看不见啊。
老子也怕死啊——他心里苦苦挣扎一下,眼眶一酸,泪还没出现呢,他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面上毫无变化,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上去还有些游手好闲的怀疑。
完全看不出,内里一个挣扎,不经世故人情,不知所措的灵魂。
哦。
“……啧。”风璨突然心想: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矫情个什么东西?那么一刻,风璨觉得酒和烟真是个好东西。
哈哈。他心里苦苦笑了声,双手插兜,和高亦澜一起推开门,又看见六个人愁眉苦脸的聚在一起。
这几个在风璨出去的时候,都出去看了一下情况。不知道哪个说了句丧气话:“怕死吗?”
“……”
楼下的火还在烧,烟越来越大。高亦澜闷闷的声音从透过湿毛巾,说:“他们……已经打电话了。消防车一会儿,不出意味,可能很快就到了……”
这时候,加个可能,不是肯定句就令人心慌的紧。
人啊,七情六欲,贪生,要活。
八个人久久无言。“要不我们下去吧……”
风璨瞥了他一眼,窗外的浓烟又大了。如果只是他们这层发生火灾,跑下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一楼也烧起来,啧。完全不知道一楼火势怎么样……
时间越来越刻不容缓,要说醒的早是个有利条件。但在犹豫中时间越发宝贵。“啊——!!”楼道里又一声尖叫,“怎么了?”
几个男生走出去,“艹,起风了!”风助火势。
“那火怎么还没灭呢?!电路起火,别TM的是用水吧?有没有常识?”
“……”时局更加不利。
“要不……我们跳下去吧。四楼,不高……”
不高个傻子,跳下去侥幸活着也是残。风璨说:“风不大,还能缓一会儿。”
一个男生红了眼,他吼道:“缓什么啊风璨!TM的你想死,老子可不想死!”
高亦澜劝架:“给我闭嘴,这时候吵什么吵?”
没人说过——一个不惹人的家伙,所有人就会对他不冷不淡。
这个家伙……风璨敛眉,暗中找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靠在门上,对他这个态度的人,自然是懒得劝。少年满不在乎的说:“你想死的快点,就跳。我又不拦你。”他非神非佛,凡人一个,犯不着普照众生,惹一身腥气来渡人。
那个人嗤了一声,白了一眼不说话。
结仇结怨,解不开就结着呗。至少风璨不知道他哪里做得不对,也想不起来哪里招惹了这个人。
才十七岁,难免因为一时反感厌恶一个人。
反正高中三年后,散去不聚首。风璨笑,心想: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