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亦兖略微打量了一下小山:“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遗孤,并不知父母何人,所以也无姓名,镇上的人都唤小人小山。”
“可有户籍登记?”
小山如实禀道:“小人一介流儿,居无定所,又是战乱之年,人口常有变数,所以并未被告知入籍。”
石亦兖微微点了点头:“你倒对这些知晓的清晰。”转而道:“可有行李?带着走吧。”
这意思是同意带他走了。
方欣苗暗暗朝小山使了个眼色,嘚瑟着随石亦兖上了马车。
事实上,石家远不是方欣苗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石老爷本是元政的殿上之臣,由于能力一般,又是汉人,常遭同僚排挤,而后被调往冠城任知州。
知州与知府不同,知府乃当地正式官员,而知州属临时就任,虽是朝官,却要屈居知府和达鲁花赤之下,名为官户,权知冠州军事,实则早已是个被釜底抽薪的虚职,随时面临取缔,以致石老爷经常提心吊胆,小心谨慎,日子一久,便抑郁成疾。
石老爷有个庶弟石慷,从小好逸恶劳,长年寄于石老爷业下,享受荫庇。
石慷有个二儿子叫石涧行,这本是个居傲的纨绔子弟,石老爷未调任冠城时,给他打点了一下关系,送到元军任个小吏目,不想他倒是出人意料的平步青云,一路攀升,如今在大宗正府任札鲁忽赤,比起如今的石老爷,石涧行才是真正手握重权的元朝大官。
石涧行有个元名叫脱里那苏图。
没错,正是此前连城派人查抄的那个旧宅,而方欣苗的身子、这个云仙姝,当时正被人囚于那间旧宅的地下石牢。
按理说儿子做了这么大的官,石慷这个做爹的,自也要随着儿子去住,沾沾官威。
只是石涧行从小就与石慷不合,因为其母贱籍出身,他与生母从来也没得到石慷的正眼礼待,又加之早年母亲意外早产,差点撒手人寰,石慷却冷漠相待,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对于自己生父长年寄居伯父家游手好闲,更是厌恶至极。
于是,迁升大都之时,石涧行只带走了生母和生母的娘家族人,与其父断了往来,只是不忘大伯当初的举荐之恩,偶尔回冠城探望,也是避着石慷。
所以,石涧行对石老爷夫妇如养父母般孝敬,便情有可原。
再说石亦兖,他是石老爷唯一的独子,自幼颇受宠爱,外表顺从,内心偏执,却唯独有个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软弱脾性,对于父亲在元朝廷的一路走低,也是满怀不忿。
不同于石涧行对元朝廷的拥戴,他眼中的元政早已破败不堪、气数将尽,奈何家中仍食元政之粮,堂兄又是元廷重臣,相比如今天下纷乱,他家也还算家业稳固,不愁吃穿,也不好无缘无故掀了饭碗、拖累兄父,大约这便是读书人的倨傲与苟且吧。
只是自打父亲病倒之后,家中用度突而日渐紧张起来,探问之下才知,元廷借以抵御明军征战之名,节俭百官俸禄,用于军饷开支,一再缩减,直到最后将知州等职直接在官饷名单中划除,称之为暂渡难关,战后续禄。
为此,石家上下四五十口人缩减至三十余口,仍捉襟见肘,拮据难堪,可家中妇孺众多,又值兵荒马乱之年,总不能不留一个乳母丫鬟、遣散了所有护卫。
于是,劭阳城那五家富户送来的这笔贿银,便如久旱甘霖、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