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张晔和云尘聚在一起……还有一屋子人。
“淦,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吗!”张晔猛拍桌子,转过上半身朝身后人怒吼着半身。
众人大多悻悻地摸摸鼻子,移开了目光,但也有人接上了话头。
“且不说游戏里遵循日落而息太憨批,就你这样一玻璃瓶的血气,也睡不安稳呐……”一个健壮的赤裸着上半身,就连下半身也是骚气紫色紧身短裤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张晔看了一眼,下意识吹了声口哨:“兄弟挺凉快呀。”顿了顿,看了看周围,“怎么没看到另外两位?”
“他们……不要妄想转移话题!”兄贵下意识要秀肱二头肌,但也许是他二哥的多年教导起了一点作用。
张晔撇了撇嘴,在脑袋回想起这个人来。
兄贵三人组,这位是老三。
兄贵三人组成名于失乐园,散人玩家。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肌肉男,后来在《失乐园》被追杀的途中开出三件裙子来。
但是,他们可是男人,怎么能因为游戏输掉就穿女装,还是女玩家都接受不了公开场合穿的薄纱似的裙子!
于是他们毫无心理障碍的穿上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失乐园》为什么是失乐园吗!你知道他们玩的那种地步有多难!被杀了就要从零开始!虽然《失乐园》的剧情很有趣,玩法很多样,每次重来都绝不重复,但是!他妈的没有npc!而且说不重复就真不重复!还是玩家对抗类的!还有天灾!
《失乐园》是技术流氪佬和技术流肝佬的天下!
当然,它能被继续玩下去也是有原因的。
它也是……新纪元末期的美化版。是人类的被重重美化后的过去。是照应着现实里那些绝望的东西。是他们唯一能宣泄被药剂效果所掩藏的绝望死寂的地方。
那里没有了硝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朋友。那里只能如实的建着一片片废墟,一座座荒败的人类聚集地。
那里什么都有,有床铺,有厕所,有粮仓,有科研室,有武器室,有哨望塔,有陨落的飞舰残骸,有启动后能将星空点亮的外太空防御设施,有研发到一半的武器,有写得只差最后一个数据确认的研究过程,有还冒着火星的火堆,有随意乱丢的厕纸,有尚在锅里熬煮的稀粥。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炊烟,没有声响,没有花草,没有动物,没有尸体和血,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
《失乐园》的剧情从没有重复过。毕竟有谁的人生真正重叠了呢?
那是第一次渴望游戏组可以垃圾一点,平庸一点,剧情烂一点,文案小鸽工作量小一点。
有人也曾试着找不用了解剧情也能玩的方法,后来他成功了也失败了。他没有去了解某一个人,不被被那些琐碎的温暖的刀片捅对穿,却被更加悲壮宏大的人类群体碾了个粉碎。
有人卸载了游戏,却在某个瞬间在某个琐碎无常的日常回想起同样看似琐碎的日记,于是在梦中梦见。
那日记的主人命运早已注定,那痛苦的麻木的笔却写着琐碎的日常,像要将一份记忆掰成几瓣供日后品尝,还要日复一日地写着心中的期望,语重心长的嘱托,让玩家感受到肩负的不可承载之重,然后……又在更多的痕迹里展示日记所没写的部分。
卸载了的又回去了,与先祖抵额而哭。
不断注射的药剂要你笑,要你哭,要你在最深的绝望里希望,而不叫你麻木。
绝望就那么日复一日地积压,《失乐园》为此而生,它允许你宣泄,咆哮,你不用再在意烈酒是否会让你失控,尼古丁是否会影响你的判断和战斗力。
《失乐园》是第一个告诉众人,你是一个人,一个绝望中的人。尽管它也不可避免依旧在那些日记里留下所谓期望和信仰。
人是一种可笑的生物,张晔一直这么觉得。
人会背叛,会嫉妒,会憎恨,会逃避,你能想到的一切之恶都可能在人类身上出现。
可是,你能想到的一切之善也都可能在人类身上出现。
虚无缥缈的承诺跨越了数千年,成为了最后的坚守。这是自我欺骗。也是自我感动。
可是。
该被绝望灌注至麻木的心因那穷尽一切而诞生的药剂保持着活性和希望。既被黑暗裹夹也被光明冲刷,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便迸发全部力量,不在乎是否是欺骗,是否是自我高潮。
人哪能真就心甘情愿地服输?哪怕你知道那希望是为无根的浮萍,人类的造物,只要有了理由,他们便敢生出真正的希望。
于是三个彪形大汉穿着飘逸的裙子,涨红着脸,眼泪趟过血污,咆哮着冲锋,然后倒下。
像这样的视频其实不少,但这是非常直观的一次,没有任何的武器,舍弃了强行冠以的尊严,也舍弃了生死。
(给自己练出一身疙瘩肌来,不意味着对女装大佬万分歧视,但多少有男人就应该像我这样的感觉,对自己自身性别认同度高,也有接受了传统性别定义的想法。)
虽然后来不知道为啥,重出江湖就变得这么骚……在一名主播《大千世界》团队排位竞技等候场里出现,名字就叫兄贵三人组。
张晔皱了皱眉,转手将玻璃瓶拧紧,将镜子一扣,翻身上了后面的大床铺,钻了进去,还扯了扯被子:“睡吧睡吧,大半夜照镜子容易见鬼。”
众人唉声一片,但也有几个挤到张晔跟前,准备睡他旁边。老三凭借身体优势强行占了张晔左边,另一边是白大褂,瘦高瘦高的但滑不溜丢的。
云尘站在一旁,一开始就没参与进去,待稍微安静一点,门口空开了就走了。他需要找个有浴缸的浴室,实在不行木桶也成,倒进水去,有点干了。
张晔则平静地看着老三钻进被窝,开始了大眼瞪小眼。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打呼噜吗?”
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虽然这里是现实,但依旧只有一缕依附着空白灵魂的意识,虽然重心被放在了这边,但一旦开始选择休息,意识重心依旧会返回去,进入梦乡。
——但其实不会有梦,因为以游戏舱为中转站会顺利进入深度休眠。
“不打,我也不说梦话不磨牙。”老三一本正经地说,但很快就咧嘴露出了一口牙花,“但是我睡觉不安分。”
说着,张晔就感觉到老三的一只腿伸了出来,抵住了他的身子。
“你不是说在游戏里日落而息太憨批吗?”张晔低头看了一眼肌肉狰狞的大腿,便又看着老三说道。
“嘿嘿,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哦。”老三打了个哈哈,眼神赤裸裸地盯着张晔。
张晔打了个寒颤,选择翻身。后脑勺炙热的目光的让张晔下定决心就朝这边睡了。
不过,张晔的小手手缩在被子里,眼睛打量着跟前的人。
这个占据了他右边的家伙,并没有连衣钻进被子,他的白大褂还有其他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的摆在枕头边上。当然他也不是在裸睡,应该是有一件类似古装的白色上下内衣,电视剧里常见用于充当睡衣。也就是所谓初始服装。
然后面朝上躺的端端正正,闭着眼睛。
“真睡了?”张晔有些错愕。不过,他转了一下眼珠子,也闭上了眼。
而在张晔闭上眼的时候,张晔右边的人猛的睁开了眼睛,微微偏转过头来。
这一晚,张晔睡得并不安心,漆黑一片的世界总是有一天黑玉般的蛇,它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扭曲,他有些恐惧可是又觉得它是他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想不起它是什么东西来,一切隔着憧憧迷雾,不在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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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
黑玉似的蠕虫从污水堆积的浅坑里爬了出来,圆形的口器里似乎藏着数不尽的细密眼睛。
这里的感染者似乎更多了些,他们维持着生前的工作。
说回老熟人吧,潘多拉,在生吃了几个人后,身形竟也有了些丰腴,少了瘦削的骨感尖锐。深邃的面容,恰到好处的身材还有小麦色的皮肤,独有一番风姿。
哦,对了。
潘多拉蜕皮了,跟蛇一样。一身污垢也随着那张皮去了,对,潘多拉现在是裸的。
但因为没了那件被人反复撕扯,啥都遮不住反而更叫人想入非非的衣服,反而更加显得像是初生的婴儿,让人的目光移至了整体。
如果苏塔在这儿的,她可能会联想到维纳斯,美神和爱神形象的区别,穿衣服的反而意味着落入世俗。
黑玉般的蠕虫不时被人踩在脚下,但反而是踩在它身上的人踉跄。
“……父……嘤……拉……耶……”像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让人烦躁。
游荡的感染者们行迹一顿便有继续着,也许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