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巡安排了人为周衎一间客房,也算是把他尊为上客。
天蒙蒙刚亮,坐在床边垂眸眯眼的周衎,脑子里空白一片。直至晨光散进室内,照的出灰尘漂浮,他似乎才回过神来。
周衎拎起斩三千推门而出,院内门徒正在清扫地面,静谧且平和。
天煞门也像是个大宅子,内院岁月静好,院外腥风血雨。
周衎立于门前,恍惚中想起了什么,这里的环境让他异常的熟悉。记忆里的那座宅院,是他每日都最想去的地方。
一步一景,十步一阁,周衎越在天煞门四处张望,越觉得心惊的可怕。他握紧了斩三千,喃喃说出了那个地方的名字“沈宅。”
这个天煞门居住之处,内部竟与沈家一模一样,必定有渊源。
夏空绵的鞭声震了周衎的耳朵,他循声而去,听到她一鞭一鞭打在树上的声音,嘴里数着“六十四、六十五……”
细碎的汗珠布满她的额头,手臂已然酸痛但却还咬唇倔强的坚持着。
周衎紧握斩三千的手渐渐放松,他从腰间抽出那块名为“最相思”的玉佩,再望向夏空绵,她身影和叶星落渐渐重合。
若不是……若不是他会失控,又怎能由着叶星落孤身一人?
重逢那日,周衎便知道,在劫难逃。
心里埋在厚厚尘土之下的种子开始发芽,他用力握紧玉佩,努力克制着想见叶星落的冲动。
眼前之人不是她,却看谁都像她。
夏空绵一转身便瞧到了一向无神的周衎双眸,竟然流露出淡淡悲色。在漠北这北荒之处的罕见微风下,吹得碎发遮住了半面脸颊。
寒风之中,瘦弱修长的身影,看起来也颇为脆弱。可周衎偏拎着沉重的斩三千,于风中凌然出风骨与傲气来。
夏空绵知道他有故事,可她有一瞬间想,她也想在那故事里,看一看他是否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个淡漠却又神秘的人。她扬起嘴角,挥鞭过去想试试他的武功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可未料想到,周衎一动不动由得长鞭鞭尾划过他的脸颊,一瞬红肿一条伤痕。
夏空绵连忙收回了鞭子“你……怎么不躲啊!”
他长长舒气道“忘了。”因为把她错想成了叶星落,周衎便忘记了躲。
一股血腥味逼近,周衎挥起斩三千利落指向身后,却见得是郑巡。
郑巡长袍尽沾染暗红色,脸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剑尖血液滴滴落在地上。杀气散去七分,气势也是咄咄逼人。
夏空绵已经许久不见得他亲自动手杀人,只怕他出了什么问题,连忙问道“护法,你?”
他凛冽的目光便是让人看了胆惧,只轻飘飘的扔出几句话“我杀了一队行梅卫。”
一队……说的如此轻松。
“怎会有行梅卫?”
郑巡望向周衎,等着他解释。周衎平静答到“为我而来,她们已追杀我许久。”
“那你又哪里招惹了她们?”夏空绵追问,郑巡出声“周少侠私事,你何必过问。”
夏空绵嗯了一声,但周衎并未在意只言“招惹了朝廷。”他顿顿“紧接着看向夏空绵“信给我,我就离开。”
她只笑笑走回了房间,翻找柜子才找出了那封信,她从前只扫了一眼落款,哪里看过是什么内容。如今,她算是来了兴趣。
拆了开来,便是沈书鸾对周衎的称呼“阿衎。”
她自言自语,浅笑学着这信里的称呼“阿……衎?”
夏空绵坐在台阶上,仔细看了这信,那信写着:
君安否?家中逢变未信与。
与君双飞客,置莲怀袖,莲心彻底红。只影系人间,再遇十三月桥头。
“这信?”夏空绵猛然起身,都说沈家满门皆被灭,可这信分明就是沈家出事后沈书鸾写给周衎,约他再见的信。
信没交到周衎手里,他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也不知所写内容。
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之后周衎就娶了沈书鸾的侍女,如果这封信到了他手里,便不会错过了吧。
周衎自认对沈书鸾用情至深,只觉她不肯认他,伤他算计他,是伤了他的心。
可他不知道,明月桥头,那女子站了一夜,流尽了半生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