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门最好的医者为周衎来治伤,那人自始至终对着可谓惨烈的伤口不禁皱眉,提醒道“少侠不是不会死,这样下去,又有几年过活。”
“真是狠毒。”夏空绵喃喃道。
行梅卫狠毒,是在百年来为皇室铲除异己中练出来的。她们懂得如何折磨人,让人生不如死。
能在行梅卫任职的人,哪个手里没有十几条人命,这些人,远比天煞门的门徒还要令人憎恶。
清理上药后,夏空绵吩咐仆人为周衎做了些吃食,她双手抱胸仰着头,还是傲气的大小姐做派“吃吧。”
他却摇摇头问“他们,走了么?”
“寒烟社的人吗?”
他点头,夏空绵弯腰夺过热粥递给婢女“给他吹凉。”然后回答“刚离开。”
这个突然的动作对于周衎来说,过于亲密了些,他放下向后倾身离得她远了些。
这动作夏空绵却未在意,也并未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郑巡在她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她也不过是照顾一下受伤的周衎而已。
周衎还有很多话想问沈渡年,还有很多事想要解释,不能让沈渡年离开,于是抬起手臂扶住床框,欲起身追赶。
可一起身便滞在原地,有什么好说的?
那些事,他不说沈家的哥哥也懂。
而对于沈书鸾,他还是不要问了,她过得一直顺遂无忧便罢了,若多灾多难他更会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夏空绵心内在想,周衎这般急性子,若是这时将沈书鸾活着的事告诉他,必定不顾身上重伤去寻。
好歹是为了她而伤,她可要保住恩人的命,郑巡就是这么教她的。
傍晚时候,夏空绵又来了,她揣着沈渡年给周衎的信甩给他“那人给你的信,说这信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他回寒烟社了。”
周衎接过信,她便退出屋内。他拆开信,仔细的看来
“吾与书鸾承叶家恩,苟活至今。幼妹虽改头换面,又为叶家掌上明珠,可一如过往执拗。恐其误入歧途,也知君之二三情,若真如此还望此后君使其迷途知返。君之事,不必多言,信者自信,妄者自诽。兄书。”
这一夜,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让这封信在长烛之下化为灰烬。
周衎终于知道了,沈书鸾成为了谁,是叶家的女儿,叶星落。
半年前,她刚刚嫁予慕臻……周衎心凉了一半,她口口声声要的《落秋赋》,难道就是为了替她那位夫家寻回?
望着黯淡的月光,他一直坐到第二日清晨,阳光刺眼之时,他忽觉自己的愚笨。
这《落秋赋》本就是沈家的东西,她也许只是为了物归原主。如果真的是为了慕家,前几日他见过的慕家寻人启事,又做何解?慕家必然是不知道她做的这事儿,只是她想要而已。
夏空绵推门而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让他回过神来,对他说“谢了。”
何必言谢,周衎并不是想护她,而是他引来的行梅卫,怎能误伤他人。
“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江湖人与朝堂牵扯,可是麻烦的。”夏空绵见得他还是不言语,追问“你为何要去招惹?”
本不欲回答,可周衎在见过了沈渡年之后,不自觉卸下了对人的防备,不假思索回答“为了她,值得。”
“她?沈书鸾?”夏空绵又不解,于是撒了个谎“已逝之人,你一个在世之人,莲心再红,她也不知。”
“无妨。”
“真是呆子。”她无奈摇头,想起什么“护法说,三日后生南谷的人来了就是阿云河大婚之日,免不了天煞门各个长老齐聚。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武盟的周衎,他们都厌烦着你呢。”
“嗯?”周衎不解,随即又仔细想想,他可能不记得又杀了哪位长老的手下了吧。
夏空绵瞄着他一眼,颇为无奈,沈家小姐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一块木头。
这阳光在冬日里暖洋洋,周衎扶着斩三千缓慢移动到屋外,呼吸之时白雾缭绕。夏空绵扬起嘴角“你信不信。我以后一定要让天煞门比武盟强大。”
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周衎心内想着,武盟自沈家出事后,各家相继衰败,也许有一天,航海多年的大舟也还是要沉没的。
“贫僧活了多年,听得你的话也还是要笑一笑,”迎面而来身披袈裟的和尚,一手置于身前挂着佛珠,额间一抹朱红,唇红齿白,笑起来蛊惑邪魅。眼尾上翘,生得该是多情风流的模样,偏蕴着抹不开的肃杀。
这男子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出头模样,身材匀称,披着袈裟也掩盖不住绝代之姿。
这样人,便不再需要多做多说什么,站在那里便是让人觉得光看着也是开心的。
“我来看看小空绵在做什么,原是在说大话。”他嗤笑,眼波流转之际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周衎。
夏空绵收敛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不自觉躲闪他的目光“阿云河,你……你……”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像极了耗子见到猫,涨红了脸胡言乱语道“你找我作甚!怎不去试当新郎的红衣!”
阿云河呵呵一笑“贫僧这袈裟,也是红的。”他向前走几步,伸手挽住夏空绵的腰,低头对她耳语“怎地还是如此怕我?”
看了这幅场面,周衎自是看不过去,拉回夏空绵护在身后“天煞门的护法,与人说话都是这般吗?郑护法怎与你不同。”
这是他罕见一口气说了如此多的话,夏空绵也略为惊讶,双手攥紧了周衎的手,眼底藏着深深地哭意。
阿云河挑眉,微笑着“你这个客人好生有意思,拿郑巡压贫僧。”然后偏头望向周衎身后的夏空绵,话对周衎说,问更像对夏空绵“你觉得他管得了贫僧吗?”
周衎握紧斩三千,他若再如此出言挑逗,他怕也是不管身上的伤,挥剑而出了。
阿云河站直身,扫过一眼斩三千,眸色暗然下来道“小空绵,门主找你。”
此刻有了逃离的理由,她松开了周衎的手,逃之夭夭。
阿云河不停拨弄着佛珠,一遍又一遍打量着周衎,双眸含笑却让周衎不由得厌恶这眼神。
那是恶人的眼神,穷凶极恶,让人头皮发麻。
一如现在,阿云河看似平静的眼,远比林支穹、郑巡都要令人胆寒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