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屋内,周衎沉睡。
屋外,沈渡年负身立于竹林之中。叶星落站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是欲言又止。
这次妥协的是叶星落,她利落说道“得到《落秋赋》我就会杀了他,绝对不会惹麻烦。”
沈渡年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他想的还是她的所作所为。他凝视她良久最后只语重心长道一句“好自为之。”
他一直都明白,妄想以权谋翻天覆地,不会长久。真正权力之下,覆巢之卵,不堪一击。
可叶星落还不明白,沈渡年在等她醒悟。
那派青衫混杂在竹林之中,逐渐消失。
叶星落回到屋内,此时周衎已经被她捆绑在椅子之上。她显然没有对他上心,伤口处就用只用了一块粗布裹住。
她按住他的肩膀探身向前,鼻尖即将触碰到了他的额头,她再俯下身去二处相接,一点温热。
这个姿势,她刚好能拿到他身边的斩三千。
斩三千的锋刃,吹发即断。她用手指触摸着剑侧,冰凉彻骨。眼波流转之际,周衎已经醒来望着她。
她将剑立在身侧问道“《落秋赋》在哪里。”
周衎虽负伤,也用了上好的绳子捆住他,到他昏倒多少有几分自己的故意为之。
这么多年,他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几近断裂。在认出她是沈书鸾的那一刻,滔天压力终究决堤,让他彻底疲惫不堪的倒下。
他若是拼了力气,这根绳子于他来说也是摆设。
她既然是为了《落秋赋》而来,那么他更不会把东西给了她。就这样在他身边,千方百计还是阴谋阳谋周衎都心甘情愿收下。
“我饿了。”周衎淡淡回答。
这三字让叶星落无奈出了一抹笑意眉眼弯弯。她在用他性命威胁他,他却选择要吃东西。
少年终是成了江湖人口中的武痴,痴的让人发笑。
叶星落白了他一眼“等着。”
她去街上买吃食,犹记得他最讨厌的就是牛肉,讨厌荤腥味。她那时总爱叼着一块牛肉故意色他嫌弃,现在想起便决定买一大块的酱牛肉。
不给《落秋赋》,杀不死他,也要恶心死他。
当叶星落拎着酱牛肉回到竹屋的时候,周衎已经挣脱了绳索,坐在竹屋外的台阶之上细细擦拭着斩三千。
他对待斩三千的态度近乎于虔诚,不肯让上面有一丝污浊。看到这场面,叶星落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长鞭。
周衎缓缓抬头斜目而望,感觉到叶星落周身的警惕,二人之间的气息又凝滞一些。
既然已经挣脱还不离开,看来他要动手了。叶星落是这样想的,免不了要你死我活。
可周衎把斩三千拎着站起身“吃的东西,给我。”
“你不离开,就是为了吃饭?”
周衎嗯嗯点头“是。”
她顿时头皮发麻,她经历了变故改变了自己,而他因什么变了呢?意气风发好玩乐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只会耍招式的木偶。
有一种冲动破土而出,叶星落想问他,为什么要偷《落秋赋》?可她的理智还在,知道的太多就无法再狠下心来了。
看着出神的叶星落,周衎走向她弯腰,自己将一包牛肉打开。
他一愣用手抓着一片塞入了口中,机械的咀嚼。
她皱眉挥手将他手里的一袋牛肉打落在地“周衎!”她唤她的名字,只这一唤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停滞下来。
周衎……这是他的名字,能再次从她口中说出来,是从没再妄想过的事情。
“我没有时间和你捉迷藏,告诉我《落秋赋》在哪里。”叶星落压低声音狠狠咬牙说着,浑身颤抖不已。
周衎咽下牛肉,看她像是炸毛的猫咪一般。他不知刚才究竟是哪一点惹怒了她,平静如她,却被他掷起波浪。
“你若能保我活下三月,三月后,《落秋赋》归你。”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淮王。”
前几日,淮王遇刺,重伤身亡。
太后大怒,让皇帝彻查此事。
此时令牌在他手中,这其中不必多解释,叶星落只明了一点,淮王是周衎所杀。
周衎收回令牌,蹲下身慢慢拾着一块块占满灰尘的牛肉,最后全都收回纸袋之中。
“好,那你便吃下它。”叶星落递过一瓶毒药“这毒三日需服一次解药,却一日便会使人在半月内迅速衰老而亡。三月一到,我便替你解……”
未等她话说完,周衎已经服下毒药。
叶星落隐隐约约觉得,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如不是这张脸,她真的无法将周衎和从前相联系。
周衎解开身上裹着的已经浸湿血液的粗布说“我需要包扎。”
他连嘴唇都因失血过多而泛白,此刻头晕的很。完全是靠着意志忍着没有立刻倒下,他不是神,会受伤也会死。
叶星落瞥了一眼他的伤口,伤的不浅“坐到床上去。”
周衎褪下上衣坐在床上,叶星落在床下抽出一箱子瓶瓶罐罐的药粉,蹲在地上分辨那一瓶是治他的伤的。
拿着药瓶起身便看见他赤裸的上衣,不止腹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最引她注意的是肩膀上一道新上,伤至露骨。
以他的实力,被叶星落设计,原是因为一个这个原因。
这伤口形状像是一朵梅花烙印在其上,肩膀上的一块肉被硬生生拔了下去,才有了这惨烈的美艳梅花印。
周衎要她保他性命,原是惹了朝廷的行梅卫。
行梅卫可谓是让人谈之色变,一向以狠厉著称。无论是刑讯逼供还是威逼利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效忠于陛下,明里暗里都是一把嗜血之刃。
但这个组织内,皆是女子,一群让男子也逊色的女子。
周衎身上的伤,就是行梅卫独有的暗器所伤。该暗器名为“血梅”,是一个梅花形状的铁爪,爪子都是锋利刀刃。
只一下,皮开肉绽,叫人痛不欲生。
她手指触及他身上伤疤之时,手却停住了。她没有任何表情,只睁着一双眼睛,渐渐噙满泪水。
这大大小小的伤,还有她添的。
日落时分,余光从窗缝隙射入。一条细细的光芒照在周衎的眼眸,他眼睛没有眨一下。
就算在他眼中给了光,还是无神,,像是失去灵魂。
她恼怒的就是如此,她可以不是沈书鸾,可他不能不是周衎。
那样的周衎,恣意江湖,傲气矜贵。就算孤寒之中,也是一棵岩上之松。
事至如今,就算他另娶他人,她也未曾怨恨过他。只道年少自己缠绵爱恋,抵不过无常世事,亦抵不过他那颗善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