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夫走了,韩婆子道:“论理这话倒不是老奴说的,只是姑娘也太急躁了些,有多少话让丫头传不得,姑娘怎的自己到和外面的男人说起话来,传出去外面难免不说姑娘的不是。”悦娘道:“阿娘已经这个样子,我却还不知道阿娘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连问问大夫都怕有损闺名闺誉,未免太过不孝。如今,我只想着怎的治好阿娘的病,其他的甚么也不想。”韩婆子叹了口气,此番来京都,她原身负重任,丁家对她寄望颇高。再来,丁氏又是她一手带大,感情非同一般。如今瞧丁氏躺在床上面无颜色,形销骨立,心中实在不安得很。
现下已进九月,天黑得倒早,丁氏久病,胃口不佳,只勉强用了小半碗燕窝粥也就罢了。悦娘因觉得今日来的大夫语焉不详,也不敢拿他的药给丁氏吃,只得拿从前的方子又命人抓了副药回来。丁氏喝了药,又嘱咐了悦娘几句,仍觉得精神不济,悦娘便服侍丁氏洗漱歇息不提。她本想等王海回来好好说说今日的事,再三使紫苏去打听,直等到月牙儿西斜,却始终没等到王海回家,说不得忍着一肚子气自去睡了。
且说悦娘这一晚如何生气如何辗转难眠,第二日未免起晚了些,匆匆起身,薄荷回说:“婉姨娘又闹起来了。”悦娘急道:“阿娘没事吧?”薄荷说:“这回没在太太跟前闹,姑娘且放宽心。”“那就好。”悦娘拍拍胸脯呼出口气,因问道,“她今儿又是为得甚么?”薄荷便呐呐的,紫苏道:“这有甚么不好开口的!我来说与姑娘。”
原来昨晚婉姨娘在垂花门守了一夜,今儿清晨才等到王海。一见王海,她就扑上前去告状:“二姑娘瞧不上自己个儿的庶姐,撺掇着太太将大姑娘送去给人做妾,求老爷做主。”悦娘听到婉姨娘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极反笑:“她果真这般说?”紫苏道:“可不是!当时金盏就在门里头,听了这话就跑来同婢子说了,婢子倒担了好大的心,只怕老爷又听了那泼妇的话,来寻太太、姑娘的不是。”悦娘哼道:“她却是傻了,母亲一向贤德,绝不会嫁庶女为妾,更不肯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沾惹这些。这事显见是父亲的主意,她这样闹到父亲跟前,只怕会触父亲的霉头。”紫苏道:“姑娘果然说着了!这回老爷可没听她的,当场便给了她一个窝心脚,又命人掌她的嘴,还说要她在屋子里静思己过,无事不准出来。”悦娘道:“大爷同大姑娘呢?没出来?”
紫苏撇撇嘴:“大爷许是上回被老爷骂得狠了,躲在屋子里没见影儿。大姑娘倒是来了,也受了老爷好一顿责骂呢!”紫苏学着王海的口气道:“姑娘家,以贞静贤德为要,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如何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做派,听风就是雨,没有一点规矩可言。”紫苏学了王海这番话,倒把几个丫头逗得哈哈大笑,悦娘也不禁笑道:“促狭鬼,居然学起父亲来了,也不怕让人知道了打你手竹板。”紫苏瞥了眼外头,笑道:“姨娘那边的丫头们也要打手竹板,大姑娘房里的也要打手竹板。这么些人要打手竹板,妈妈们可抽不出空儿来!再说了,我可是姑娘身边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悦娘却是随口一笑,心中更觉纹娘一事透着古怪。从赵横家的上次透的口风看来,此事必是父亲的主意,只是,为何父亲不仅不曾好好安抚纹娘,反而接连发作了婉姨娘和她房里的丫头呢?
不说悦娘心思百转,只是猜不透王海的心思。此刻王海也窝了一肚子气,却发作不出来。看官们说是为何?却是为了他要升的太仆寺卿!
自七月里舅兄丁旻来信,说已为他找了升官的门路,到现在已进九月,上任太仆寺卿五天前就已外放,他的任令却还未下来。王海一想起此事,心中就着急毛躁得不得了。他去了几次虢国公府,都被门上拦住了,只说国公爷和世子爷都不在家,他深知这只是门房的托辞,却不敢争论。
昨日他好不容易托吴刚请到了虢国公府的大管家吃酒,又往管家手里塞了张山西齐家票号的二百两通兑银票,管家才恍作醉酒露了一句:“三皇子一向体贴朝臣,因为许大人壮年无妻,几次三番对世子爷说,想要为许大人保媒,只可惜世子爷始终挑不到合适的姑娘,唉……”王海心中一惊,勉强笑道:“许大人相貌堂堂,传闻圣上有意升他入阁,只怕不少人家挤破头要将女儿嫁他。”
吴刚摇头道:“虽说许大人实属青年才俊,但他家伏夫人那档子事,外面传得实在难听极了。略讲究些的人家,谁愿意结这门亲。那些想借着嫁女儿巴结他的人家,他又瞧不上。如今,可不就没个着落了?”管家道:“这事,咱们家世子爷倒是好生为难。想来,王大人若有法子帮世子爷了了此事,世子爷必定感激不尽。”王海听着两人的话,心中愈发惊疑不定,只得打个哈哈将此事揭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