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空前沉默，程澄低头看地，尽管她能感受到陆安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她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娇娇事件之后，程澄不只一次想和父母汇报陆安和娇娇有私下交易的事，但考虑到公司大局，还是决心留到见面再谈。
不管程澄再怎么高情商，一想到陆安是娇娇事件的幕后主使之一，就无法用和之前一样的态度去面对陆安。
陆安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在他还没排兵布阵，做好准备和程家人一战的之前，他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各怀心腹事的两人都是面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却谁也不肯先说话，给对方揣测自己心思的机会。电梯在沉默中上行，很快就到了公司顶楼。
陆安绅士地用手挡着电梯门示意程澄先行，程澄冲陆安点了点头，表面礼貌，实则快步向会议室走去。陆安看着程澄因不安而加快的脚步，心中冷笑。
看来，就算他想维持和平，条件也不允许了。先稳住程家人，然后招兵买马，尽快干掉策划部才是第一要务。想着，陆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手机拨打了私家侦探的电话：
“上次让你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回复道：
“他俩的渊源比你想得要复杂多了，晚上有什么安排？资料有点多，我们见面聊吧。”
男人的话正合陆安心意，他本就不愿意在电话上说太多，当即约定地点，赶去和‘侦探’见面。
另一面，为了救场，程澄也赶到了会议室门外。尽管里面都是‘自己人’，但出于基本礼仪，她还是敲了敲门。
“谁在外面？”
温雯本来正在追问程野最近工作的感受，忽然听到有人打扰，顿时没有好气地提高声音询问。
“是我，程澄。”
程野一听姐姐来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肯定是三五哥叫姐姐来救场的，顿时一阵感动。不愧是他认可的‘姐夫’，关键时刻，还是张三五靠得住。顾不得桌子另一边表情有些古怪的叔叔和看不出情绪的母亲，直接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为姐姐拉开了门，压低声音道：
“姐，你咋才来啊！”
程澄看到弟弟几乎快要热泪盈眶的小模样，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即走到温雯和程凯面前道：
“妈，叔叔，时间不早了，晚点我在希尔酒店订了位置。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温雯对程澄的态度与程野截然不同，面对长时间未见的女儿，并未表现出激动或者热情迎接的态度，而是看了一眼在一旁如坐针毡的程野，深吸一口气，起身道：
“也好。给你爸打个电话，别让大家一起等他。”
程澄拉开门跟着温雯出去了，因母亲的态度，眼中有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不过很快掩饰好，冲站在原地发呆和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程凯道：
“程野，记得带叔叔一起去，我和妈先出发了。”
程野这才回过神来道：
“姐，你预约了多少人的座位？我能叫三五哥一起去吗？”
这话一出口，刚松了一口气的程凯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姐弟俩，从溜圆的眼中不难看出程家‘斗鸡鸡仔’一般的家族基因。
“今天就算了，Eric要来，改天吧。”
程澄叹了口气，她还没有下定决心，主要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和父母介绍张三五。尤其是——如果不提当年“勇”的话，作为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向当董事的父母私下介绍策划部的普通职员，怕是不太恰当。
程澄还在回复弟弟的话，温雯却早已等的不耐烦了，提高音量道：
“你不是说时间不早了——还在磨蹭什么？”
程野闻言吓得赶紧冲姐姐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在她快步离开后，看向对面的程凯，压低声音道：
“叔叔，您觉得三五哥怎么样？”
程凯对张三五和程澄的八卦也略有耳闻，听到程野这样问，思索片刻道：
“作为员工很称职，作为家里人，还得再考察考察。”
程野听了不由得噘嘴，一边嘟囔一边拉开门道：
“那是您还不知道三五哥都做了什么。我姐也不让说……算了，我先和三五哥打声招呼，咱们一会地下停车场见。”
程野推门出去了，剩下程凯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单纯，这社会复杂得很，居心叵测的人如过江之鲫，之前每一个对程家姐弟有不轨之心的人都被他不着痕迹的处理掉了，至于这个张三五，他派人查过，确实没有什么‘案底’，不过也幸好没有，让他还在‘可以观察’的名单中。
程野跑到工位的时候，杨莉正在张三五工位附近和他说话。程野看后，不由得欲言又止，在张三五身旁的饮水机旁站定，想要上前，但看到杨莉，又不知该不该上去说话。思索良久，在旁边来回踱步了约莫三四分钟，最终再次拔下了还有一半的水桶。
张三五原本压低声音在和杨莉客套刚才开会的事情，余光注意到程野来了。本来没太在意，一看他又要动水桶，却是吓掉了半个魂儿。他可还记得上次程野换水出了怎样的事故。砸到他事小，要是扔到杨莉身上，少不得要在医院躺十天半个月，岂不是无形中给陆安助了个攻？
想到这，张三五来不及和杨莉解释，直接走上前去，扛起地上满水的新桶，直接扣在饮水机上，对程野道：
“这种事，以后我来办就好。”
程野不失时机地拽住张三五道：
“我一会要去和爸妈吃饭……我姐说改天再叫你去，那我先走了，有事发信息。”
张三五冲程野挥了挥手，重新回到杨莉身边道:
“不好意思啊，莉莉姐，您也知道上回——抱歉，咱们说到哪来着？”
张三五这边的骚动显然引起了陈芳菲和楚晶晶两人的注意，杨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摇了摇头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陆安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最近都小心一点——当然，有机会我也会向程总再汇报一次李雪娇的事的。”
与此同时，两人的谈论对象陆安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皮制沙发上，玩着Zippo打火机，在大部分人穿正装的酒店大厅里各位显眼。
“不是让你在里面等吗？”
陆安看到私家侦探老冯如此明目张胆地坐在大厅里吸引目光，顿时有些不满地皱眉。
这个地方是北京有名的商圈，稍有不慎就可能遇到熟人。他可不想被别人目击到他和知名的‘狗仔’会面的场面。
“原本是——这不是等烦了吗，出来透透气，包房里面不让抽烟。”
老冯拎起脚边的公文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陆安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熟人，才和老冯并肩走向走廊深处。
陆安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二层的咖啡厅露台上，Eric一边喝着美式咖啡一边向大厅张望，正看到了他和老冯在一起的一幕。
那不是陆安吗？旁边的是谁？
Eric有些好奇地探身眺望，两人却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Eric摸了摸下巴，耸耸肩又坐回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在小费盘上留下十块钱，起身离开。
陆安选择的包房是整个酒店最靠里的，室内是北欧简约的风格，老冯进门就坐在了正中的沙发上，陆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坐在了一旁的‘客座’上。老冯不由得心里感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往主导权，连个座位也要计较。
“我时间有限，废话就不要多说了，这是说好的钱，把资料给我吧。”
陆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厚度可人的信封，另一只手伸出去指了指老冯放在地上的公文包。老冯却一副悠闲模样，伸手右手食指摆了摆道：
“陆总，别着急啊。情况有点变化，你需要给我多少钱，取决于你需要多详尽的资料。”
老冯先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放在陆安面前，陆安看了其中一张，正是今天会上再次给他添堵的男人——面团子般发福的张三五；另一张照片上个人看起来和张三五有五分相似，但是年轻俊朗了很多，若是放在现在的市场里，在一个普通男团当个门面应该不成问题。
“你什么意思？”
陆安有些纳闷，同时又感到不耐烦，他最讨厌别人跟他讨价还价、卖关子，他恨透了这种不能掌控局面的感觉。
“如你所见，这是你之前让我查的张三五，左边这张，是八年前的他，右边是现在的他——”
“够了，我对他是怎么胖成球的不感兴趣，你要么赶紧说，要么就拿着这些不知从哪搜出来的照片滚出去！”
陆安彻底失去了耐性，在会议室里的忍耐已经让他到达了自己的极限。接连在娇娇、陆尧两件事上遭遇‘滑铁卢’，已经给他追求完美的职业生涯染上了难以抹去的污点。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那我就长话短说——张三五这个人，本来是没什么新鲜的，查来查去，除了是个‘枪手’，也没什么其他道德问题值得诟病的。但你让我查的那个尹志豪倒是有点意思——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他和张三五大学时候是同学嘛——但其实——”
“你要只是想告诉我他俩关系不是太好，或者是情敌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小时候那些鸡毛蒜皮，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你认为还能干扰到一个成年人吗？”
老冯还没说完，陆安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需要强力的助手，或者能够一下子扳倒张三五的黑料，而不是一些个不咸不淡的童年八卦。
“如果只是这种级别的事，我怎么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价啊。如果我说，他们俩当年是想要对方命的关系呢？”
老冯一边说一遍用手指敲着密封的箱子表面，盯着陆安等他发言。陆安盯着那个箱子，像是要把箱子看穿一般眉头紧锁，过了好一阵才道：
“你最好不要骗我，你知道我圈内交际多广，想要处理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哎呦，真吓人啊陆总！”
老冯表面双手抱臂，作哆嗦状，耸了耸肩，实际却更舒服地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笑道：
“陆总，我干这行这么久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成为了多黑你几千块钱，砸了自己的招牌吧？话说到这份上，我就再附送你一条消息，你判断的没错，对付张三五，找尹志豪准没错——”
“你的意思——要是我肯多给你钱，你就把他俩之前那些事都告诉我？”
陆安盯着箱子，之前在张三五那里积蓄的愤怒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有什么比兵不血刃，让张三五昔日的仇人对付他，自己坐山观虎斗更好的方法呢？
“我给你写支票，箱子拿来——”
陆安从怀里掏出支票簿龙飞凤舞地加了五千块钱，将支票和信封推给老冯，伸手去拽箱子。老冯笑笑，将信封和支票揣进怀里，输入了密码，箱子弹开。陆安翻腾着，看着箱子里一沓子白纸，直接拎起了老冯的领子道：
“你他丨妈玩我？”
